你们。”她盯着我爸手里的钉子,根本没听见,如果不是上面有污血相信她会抢在手里瞧。我爸把钉子递到她眼前说:“就是这东西,在胃里发现的,也不知道它怎么吃下去的。”然后抬头问我妈:“你昨晚喂食的时候没发现有钉子?”
我妈懊恼地摇头:“有也是怨你。家里钉子锤子都是你用,我从来没碰过,都是你的事。”
“没事。”胡丽说:“这些肉腌起来挂灶塘上熏,照样能吃。”
“你说的腊肉?”我妈为难地说:“味道是不错,可不会做啊。”
“把肉用盐腌两天挤干净血水,挂上熏干就行。”胡丽轻松的说:“只要在灶塘上搭个挂肉的架子就行。剩下的我来。”
我妈高兴得眉开眼笑:“没想到你手还挺巧,会做吃食——你家是南方的吧,东北人很少会做腊肉。”
胡丽摇头难为情的说:“网上看来的。”
我爸年轻的时候干过几年粗木匠,精细的家具打不了,搭个架子还是举重若轻。吃过早饭去仓房里翻腾半个钟头,挑了几根留之无用扔了可惜的木料抱回来,在外屋地踩着桌子敲打没多久就做出了让自己惊叹的杰作。
我妈非常满意。
我爸站在桌子上欣赏久久不肯下来,粗人情怀难得有诗情画意涌现,总想再锦上添花弄出点意外惊喜,我妈不耐烦的催促他活儿还多得是,没工夫在上面磨洋工,他才恋恋不舍的一跃而下。
他跳下来的时候摆足了姿势,不是卖弄而是真的小心翼翼,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活,很容易崴了脚脖子,而且外屋地铺的砖时间长了变得凹凸有致,踩上去更是危险。我妈特意把地上的杂物清理干净,把几块翘起的砖踩实才宣布可以跳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跳到一根钉子上。七八十公斤体重集中在脚底骤然落到锈蚀的钉子尖上,鲜血从鞋底汩汩流出来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爸咬咬牙把钉子从鞋底拔出来,带血的钉子骇得我魂飞魄散,好像突然间刺入我灵魂深处的某个地方。我的神智始终清醒,心像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阵阵收缩,一股悲愤油然而生。
这是硅胶娃娃身上的第二根钉子。
我冷眼旁睨厄运,情感像重创后的坚固血痂,看着周围的人惊慌地跑来跑去,我感到坚定。
我爸很快被扶上车送到最近的镇医院,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抬进医务室。皮试打破伤风针注射麻药缝合伤口,我爸的脚肿的像畸形的大青萝卜,脚趾头都分不出瓣儿。他真是条硬汉,始终倔强的不吭一声。
很快办好了住院手续,我妈留下来照顾他,让我和胡丽回家。胡丽说她也留下来,我妈满怀感激的拒绝说不方便。冬天,寒风凛冽,我一个人坐在家里,听着窗外北风呼号。外屋地搭好的架子孤零零立在那里,灶塘里没生火,院子里的狗也没喂,都是胡丽买火腿肠给它吃,现在见她总是热情地摇尾巴。
胡丽蹲在灶塘前试过生火,点着桦树皮火势猛向上燎的时候,她就手忙脚乱的丢地上躲开,很怕烧到手,看着火焰熄灭样子很无辜。我走过去拣起她脚下发黑的桦树皮点燃塞进灶塘里,看着火势虎虎的倒卷着吞噬整个灶塘,心中莫名的感到哀伤,轻声说:“对不起。”她蹲下来眼泪成串往下掉,弯嘴向下撇不说话,委屈得要死。
我摘下铁丝上晾得一条毛巾递给胡丽,她抱膝埋头没有接,我想给她揩干脸上的泪,她扭过头冲墙避开不看我。我看她一眼,泪如涌泉。过了一会我又看她,她不哭了,蹲在那用手扣地上的砖缝,“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我看着她说。
“你说,这两颗钉子是巧合吗?”胡丽在擦脸擤鼻涕,妆容花得一塌糊涂。
“不是。”我很肯定的说:“都是冲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