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香火萦绕,昼夜不息的长明灯燃着灯芯如豆的火苗,大殿柱子两侧的帷帐在长年累月的烟熏之下早已发黑,有僧侣手持佛珠,走过一尘不染的青砖,看见李兰亭时双手合十行礼。
李兰亭将陈仲卿和李如烟两人留在了黑瓦白墙之外,独自一人走进大雄宝殿。站在结跏趺坐的释迦牟尼佛面前,双手合十,那位子不语怪力乱神和信奉君子自强以不息的鸿儒,罕见的向着满殿神佛,低下了头。
或许他不相信诸佛龙象,但这清凉山的大雄宝殿却是与过去的那份一往情深最后的一丝联系,人有三千烦恼丝,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那时候李家已经家道中落,他只不过是个寒窗苦读十年书,依然穷困潦倒,前途未卜的青年,他经常坐在杭州灵隐寺旁的凉亭里读书,斜挂着竹篮,进庙门烧香拜佛的她总会给他带一点瓜果贡品。
李兰亭记住了这斗米恩,还有她向后捋青丝的模样。
他说以后一定会一鸣惊人,一定会衣锦还乡,一定会名扬天下。还有一定会娶她。
他千里迢迢来到了南晋都城汴梁,在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的科举中成功跳过了龙门。当了三鼎甲,做了状元郎,最终风光回杭州,娶她过门。
而这一段甜蜜终究没过多久,李兰亭因直言不讳冲撞圣上被罢免官职,贬谪巴蜀。等三年期满之后心灰意冷的他回到杭州时,没有迎来笑靥如花,却等来结发之妻病逝的消息,还有一个年满五岁的女儿。
他甚至没见上最后一面,哪怕临死之前她也只是让人压下这件事,五指如钩的颤抖写下两个字。
“勿扰。”
李兰亭在李如烟五岁时,一夜白了头。并且立誓不再入朝为官,不续不娶。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漫山遍野的梨花依旧雪白如潮,只是当初赏花背影成双,如今茕茕独立,形影相吊。
最苦不过相思,最远不过阴阳。
李兰亭睁开眼睛,恰逢看到莲花座上菩萨低眉,神情慈悲。他叹了一口气,声音在佛殿内回传,然后转身出门,回首当年杭州渡口边,他笑送她诗词四句,如今早已不见踪影。将过去的悲喜都留在了这里,不再想念。
“勿念。”
繁花熙影,雪卷漫天。
清凉山顶,四时风光无限。
李如烟的表情有些如临大敌,她满眼敌意的望了陈如渔一眼,然后又小心不安的瞥向陈仲卿,似乎在意杭州第一的大才子看到陈如渔之后的感觉。不过当她看见陈仲卿表情只是不咸不淡的平静时,随即又松了一口气。
陈如渔的心情的确不似指尖下的弦音一般平缓,前些日子擅长花柳婉约词的苏子詹在游园诗会上被一名籍籍无名的读书人逼得弃笔而去,生平最钦佩苏公子的陈如渔自然不愿接受陈仲卿一人拿下三鼎甲的事实。她曾放言,胭脂榜上其他女子怎样不管,但她陈如渔绝对不会祈求陈仲卿落笔为她写一个字,死都不会。
琴声渐急,陈如渔蹙眉,像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焦虑,任由着琴音成滂沱的宣泄之势。
指间一滑,勾弦时音韵崩断。
刺耳的杂音断了曲调,惊起原本绕凉亭而飞的仙鹤,扑腾着翅膀萦绕凉亭而飞。陈如渔懊恼的放下了古琴,神色戚戚,原本她想在今年的胭脂榜争夺中再度惊为天人,只可惜现在乱了心境,别说再弹出湖春谣的惊艳,哪怕是流利顺畅的弹奏完,也成了一桩未了的心事。
陈仲卿自顾自的说道,“这琴,弹得有些糟。按道理来讲能弹出这种大家风范味道的人,不应该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李如烟皱起眉头,小声说道,“仲卿公子,怕是人家不喜欢我们在她背后评头论足吧?”
陈仲卿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