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衣服上的穗子,“难道我说了,国王就会相信?他不过会觉得这是你为了给自己开罪,找我做替罪羊,更笃定你牵扯其中。”
那该怎么办?他记得自己摊开手问道。大错已经铸成,他又该做些什么亡羊补牢呢?
“威尔士的驻军听命于你,”博福特主教说这话时的口吻就像在谈论天气,“如果格兰道尔重出江湖,你身为威尔士军队统帅,命令边地四郡募兵,也不会有人出言质疑。伦敦市民厌恶国王却爱戴你,你攻下首都,易如反掌。”
真是个好主意,若是想让英格兰陷于内战之中政务瘫痪,他自己身败名裂,这无疑是最方便的路子了。亨利把自己刚才倒的那杯酒灌了下去,却冲不走关于这个计划的回忆。博福特大约是得了失心疯,或是一计不成铤而走险,像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一般,只是他这一把赌的,未免有些太大。
他不是很记得清自己当时吼了些什么,又向博福特扔了些什么东西。他记得理查冲过来劝架,把暴跳如雷的他压在椅子上,回转过头指责博福特主教。但主教只是摇头。
“亲王现在哪怕枯坐家中,以国王的疑心之重,也不难找到借口苛责于他。他今日能驱逐亲王于自己十里之外,他日也能驱逐亲王于自己百里c千里之外。那时亲王被排挤出权力中心时间过长,再想翻盘,就难如登天了。”
是,他承认,博福特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尤其是托马斯早上不经意地说到国王让他“取代自己的位置”,实在让人心惊。但不知怎的,他并不认为事情真会发展到博福特说的那一步。不错,父亲确实偏爱托马斯胜过他,但他又不是借着父亲的偏爱当上威尔士亲王的。国王陛下的如斯暴怒,于他也不是新鲜事了。他记忆犹新,当时他被从爱尔兰接回伦敦,却没有去西敏拜谒新君,而是第一时间跑到伦敦塔找到理查王,要为他效劳。他至今记得他被逮回西敏之后父亲的狂怒,他记得自己站在绿室中,捂着肿起的面颊和流血的嘴唇,耳畔回响着天子之怒:“我儿子多得很,不差你一个。”;“你这么热爱理查,悉听尊便。只是若是理查不倒台,兰开斯特家族必亡。你自己要死,不要拉上家族与你陪葬。”
“别这么干,哈利,”理查王说,他细弱的影子在牢门后晃动,“他会派人把你杀死在床上的。”
当然国王终究没有那么做,亨利反而被封为威尔士亲王c康沃尔公爵c切斯特伯爵c兰开斯特公爵和阿基坦公爵。但他头上顶的这许多虚衔,却无法填平他和国王之间的天堑。总是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横遏在他们之间,年复一年。这阴影笼罩他们,疏远他们。理查王的幽灵从未散去,西敏宫里无所不在的r形花押,马赛克玻璃窗上的白鹿图案,无一不在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强调他的存在。
说的就像我能够忘记一样。亨利自嘲地想道,不顾胃的抗议,自顾自地又灌了半杯酒,说的就像谁能够忘记一样。哪个人会忘记他眼前所见,倘若他见过天地失色,见过日月崩裂,见过米迦勒被恶龙踹入地府,而那金红头发的晨星,堕落肇初的路西法雄踞王座?谁能忘记英格兰的王冠被弃掷于地,三十二颗珍珠散落如同鲛人悲泣。谁能忘记理查王似喜似怒的悲鸣。“都拿去,全都拿去!”那曾经不可一世的王者扔下王冠,扔下权杖,扔下图章戒指,“摘下我的王冠,剥去我的貂裘,把我荣华的标志尽数夺走!挖出我的心脏,斩碎我的头颅,把圣油从我的身体中全部清除!从此我不再是神圣的涂油的君王,那曾环绕我的尊荣尽加于你身上!赞美伟大的亨利四世国王!愿他万寿无疆福寿绵长!”
够了,够了。他颤抖着灌下又一杯酒。他见过,他记得。父亲也见过,虽然从不承认,但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也记得。所以他心中清明如镜,他知道父亲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变成那天站在大厅中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