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的是件石青缂丝裹边的灰鼠披风,里面是淡青色银线如意绣团福的交衽棉袄儿。鹅蛋似的一张脸,双眼紧紧盯着在冰面上滑动的儿子,一双眼睛就没有挪过窝儿。
母亲的眼神在文贞看来,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因为它非常纯粹,纯粹到叫她无法去探究,看其中还有没有别的弱点可以打击。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是她最坚强,也最脆弱的那一部分。
文贞自然不曾见过明月公主,但从周后到李承筹,再到她,一辈一辈的血液里都藏着叫明月公主所碾压着,喘不过气来的那种恐惧。
如今朝臣们看皇帝对待李昙年时,时常还要摇头叹息,说宠爱太过,殊不知当年他还年盛时,对于明月公主,真正是宠爱到天下无出其右。
就比如这冰舟,在明月公主死后,所有的冰舟全部被皇帝下令销毁,只留下一艘,因为明月公主坐过,所以留着,虽留着,但连皇后都无权动用它。
用皇帝的话说,明月死了,人间的欢事也就散了,至于宫里的美景,也就不许嫔妃们再赏了。
就在李昙年入宫之后,皇帝特命人将明月公主坐过那冰舟翻出来,照着原样打了一艘,便是文贞和夏晚此刻坐的这一艘。
两目柔柔望了夏晚许久,文贞忽而屈腰,握过夏晚一只手来,吸了吸鼻子道:“若非侍郎大人在去襄阳的路上提及,妹妹都不知道姐姐在甘州时受过那么多的苦。”
夏晚是个直性子,所以半开玩笑,一半也是说真话:“所以,徜若有一日我提着刀杀了太子殿下,或者律法容不得我,但你们不能怪怨我,须知,我是真的恨他。”
文贞一双略为涣散的眸子,盯着夏晚看了约莫一息的功夫,发现她说的是真的。要真的给她时机,给她一把刀,她是会杀太子的。
她又道:“您跟侍郎大人也是真真儿的坎坷。妹妹当初和他在青睐殿两厢议定婚约时,并不知道姐姐尚在人世,恰这事又传到了皇爷爷哪儿,姐姐说,妹妹该怎么办?”
她说这话表面看是想求得夏晚的原谅,但其实是想看夏晚的反应,想看她是否也像郭嘉一样爱着他。
青睐殿是翰林学士们待诏时所呆的地方,寻常女子是去不得的,两厢议定,证明当时并无外人,只有他两个。仅凭这几个字,格外含蓄的,文贞便把自己和郭嘉情投意合,耳厮鬓磨的过往,交待了彻彻底底。
夏晚两只眼睛依旧追逐着甜瓜,那双格外深邃的眸子依旧波澜不惊。
她淡淡道:“我与郭六畜早无关系了,至于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的。”
文贞那双看似涣散的眸子其实格外锐利,她立刻就看出来了,李昙年是真的不爱郭嘉。
李昙年的眼神和文贞所认识的那些女子们的全然不一样,眼里没有期待,渴望,讨好和顺从,也没有对于权力,功利的欲望,若说弱点,文贞能找到的也只有小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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