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邯郸的时候还是深冬,来到咸阳的时候却已是酷暑。
正是咸阳宫里的夏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路上的赵姬并没有特别开心,她总是沉默地坐在马车里,偶尔打开车上的门帘看着远处的风景,像是在风景里思念着什么人。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
咸阳是子楚的故土,不是她的。
她对未来充满着不确定,这种不确定让她有些惊惶。她不止一次的想起从前,想起那些c她以为已经过去了的从前。但是,过去永远不会成为过去,就好像现在这样——
如今的她c正在一步步c走向那些从前。
赵姬牵住赵政的手,这是赵姬第一次主动牵住赵政的手,因为在这个地方,只有赵政能够给她安慰。
赵政似乎也感觉到了赵姬的颤抖,他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抹平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
苏行止告诉他c他是秦国太子的嫡子,他是咸阳宫的主人。所以他不能显得太寒酸,更不能显得太局促,所以他给自己穿上了他最华贵的衣服,戴上了最显赫的宝玉。
他不能给自己丢脸,更不能给她的母亲丢脸。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跟随着自己母亲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迈向那个高大的宫殿,看着那个陌生又雄伟的野兽渐渐露出一个头顶。
然后c又渐渐露出一群人。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c是赵姬的丈夫c赵政的父亲,那个秦国的太子,那个叫做子楚的男人。
那是赵政有记忆以来c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
那是个并不高大c并不伟岸,甚至于说,还有些孱弱的青年。赵政能够分辨他的身份,完全是因为他身上的衣袍。
子楚却很是激动。也许赵姬对于他来说总归有不一样的意义,拥有赵姬的时候他还一无所有。
可是如今的他却是七国之中最强大的秦国的太子,在不久的将来他将拥有脚下的这一片土地!
他快步走下石阶,张开双手去拥抱赵姬母子。
也许是他想要让赵姬与他一同分享这种喜悦——这种喜悦只有赵姬可以分享,因为只有赵姬经历过他在邯郸当质子的时光。
那是双和曾经一模一样的眼睛。
清澈c透亮c带着光。
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无法自拔的赵姬被子楚抱了个满怀,她的身子摇了摇差点就站不稳。当年她在跳舞的时候,子楚就是用同一双眼睛看着她,然后用同一双手搂她入怀。
然后c她就成了秦国子楚的妻子,再也不是c卫国吕不韦的舞姬。
赵姬的眼睛望向远处,眸光与另一个人的撞在一起。那个人的名字叫做c吕不韦。
那是个对赵姬而言,永远也忘不了的名字。
赵政也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用他不喜欢的眼神看着他的母亲。虽然他们隔得很远,赵政却觉得他们挨得很近,比此刻抱着母亲的父亲c还要近。
那是种可怕的直觉。
就在赵政还没有弄明白自己心里那种感情来源于何处的时候,子楚已经牵着他们走向石阶的最高处。
“我来带你们面见父王和母后。”
秦王赢柱端坐在石阶的最高处,身旁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赵政知道他们,他们一个是他的外祖父,一个是他的外祖母,可是他们又不单单是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还是拥有秦国最至高无上权力的两个人。
“子楚携夫人赵姬c长子赵政,一齐拜见父王c母后。”
头顶上有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免礼。”
那是个苍老而又空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