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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小驼腰去羊毛衫厂送交了绣好花的羊毛衫,按件结算了钱。过了几日,羊毛衫厂外贸订单接不上,暂时停了机无衫可绣。小驼腰只得怏怏地朝家里走。

    街面的旧砖早撬光,铺成了水泥路,路两边的旧平房陆陆续续地拆去了,砌起了一幢幢的新楼房。楼房的底层,新开了许多店铺,有烫发c美容c干洗c照相c书画c电器等类,家家都装璜得五颜六色,经营得十分红火。小驼腰低头走在街上,日头红亮亮的,她只觉满地的阳光晃荡,忽地近处冒出一个人影,那人身材又细又高,腋下夹着两枝拐杖,宛似一株苍郁的铁树,飞快地朝前挪走。他的上半身灵活,下半身却双腿僵直细硬,挪走时仅凭上半身用力,忽地朝左一甩,忽地朝右一甩。那上半身虽已甩了过去,但僵直的双腿还坠悬在另一边,仿佛是两根铁棍,低悬在水泥路面上摆荡。他挪走的速度极快,一拐紧接着一拐,迎面移射过来。天顶的阳光下泻,光波如水汪满他不锈钢的拐杖之下,白亮的水泥街面蓦地一晃,光波呼地朝上一蹿,托得他僵直的双腿朝上一弹,身段噌噌噌地朝上涨,霎时涨成顶天立地的壮汉。松海哗哗卷过他的脚脖,白云悠悠流过他的颈项,山峰长于肋下,雁鹤掠过鬓眉,连亮晃晃的日头,也似一颗熠熠发光的红宝石,定定地镶嵌在他平阔的额头之上。只听拐杖咚咚咚,地心急应棒棒棒!街两边的楼房仿佛惊得打起了踉跄,哗地朝左一倒,哗地又朝右一倾,矗立在路边的电线杆,翘起几丈高的大拇指,电器柜台上,燕舞录放机里软绵绵的毛毛雨毛毛雨的唱腔,突地停了,爆发出震滩撼海的音浪,强者强者,硬汉硬汉!!!

    马三嫂?快进我的店,坐一会歇歇脚!

    小驼腰这才被亲热的唤叫声惊醒,急忙眨了眨眼睫毛,迎着日光看去,面前站立着的竟是范明光!他夹肢窝里撑着一对金属拐杖,脸上漾满了笑纹,日光从他乌油油的头顶向下流泻,漫过他上唇一层浅黑的胡须。一晃他已二十来岁了!小驼腰只觉眼皮一眨,时光已逝去了十多载,当年患小儿急性肺炎的范家二儿,今日已长成了一条大汉!只是他下半身麻痹,两条腿不通血脉,长得又细又直恰似两枝铁棍。

    小驼腰想起那年范家强被关进学习班,不几日便死了。关者说是得急病死的。范妻说是木棒失手敲破头顶后断气的。她哭了七c八载,双目便瞎了,整日里神经兮兮的。范明光初中毕业后,因家境艰难辍了学,便将自家临街的住房拆去了墙,开办起一家海天书画社。他苦练书法数载,练出一手的好字,京都报刊举办全国硬笔书法大赛,他寄去一幅苏东坡的赤壁赋,竟获得了一等奖。他另有几幅毛笔行楷,在省城展出过,颇受行家的称誉。

    小驼腰随范明光走进了天海书画社,只闻扑鼻的翰墨香。店内,临街摆放着铝合金的玻璃柜台,柜台里摆满了纸墨笔砚和印石刻刀,柜台后摆着一张老式的八仙桌,桌面上蒙着一层旧毯,毯子上搁着一块六c七尺长的木牌,木牌白底黑字,正散发出新鲜的油漆味儿,上面写就的是一家新开张的滩涂开发公司的名称。范明光年纪虽轻,但在镇上名气很大,来他店里买笔墨c取招牌c写寿匾的顾客进进出出,他显得十分忙碌。

    小驼腰忍不住想起了不思进取的窝囊鬼丈夫马平,把他与心劲十足的范明光一比,只觉得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心里立刻就痛楚极了,顿时,一口气叹到足后跟,忽地双眼发直,身段摇晃起来要向地面栽去。幸亏范明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她身段晃了一晃,扶着柜台这才站稳了。范明光急忙关切地询问她为何发晕?小驼腰不禁长叹了一声,唉,市场物价涨得太快!我和你马三哥手艺陈旧,挣不到钱,家里快断顿了!范明光听说后,忙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百元面额的大票递了过来。小驼腰霎时心里一热,却不好意思收下。范明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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