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比鱼更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
也不知奔了多久,众人来到一条临江大路上。他们在江边找到一处树影婆娑的位置凭栏歇息。老古从腰间解下水壶,取些清水拍湿媳妇的脸,让她转醒,然后只能看着她与父亲抱头痛哭。一时之间,喘气声c抽泣声,连同脚下江水滚涛,树木迎风起浪,相互此起彼伏,交错成哀伤的乐章,像在为某种一去不返的东西奏曲安魂。没有人能用一句话概括那是什么东西,但在他们的心底里都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这个“什么”包含了太多,多得让他们应接不暇,不知该先为哪个悼念。
为倏然而逝的生命?为颠沛流离的生活?为社会秩序的倾塌?为毫无希望的余生?还是说,为逐渐淡出历史的人类文明。
若婷父女俩尽可能地压低自己的哭声,与巨大的悲痛形成强烈的反差。他们要尽可能地宣泄,不仅仅是为了刚刚死去的亲人,还为了许多压抑在他们心头很久的无可名状的东西。老古不忍去看痛哭中的父女,便将孩子交予振锋,独自走到江边凭栏远眺,想找些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江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鼻子代替嘴巴为这个面目全非的世界叹惜一声。
儿媳和亲家的哭声反映着老古的思绪,让他清楚看见自己内心的悲痛快将泛滥成灾。但他不能表现出脆弱,索性仰头猛灌了几口水,装出一副对什么也莫不关心的样子,其实内心却忙碌地筑起堤坝,把悲伤围个水泄不通,以防一不小心决堤。
他跟自己说,如果时间地点合适——起码别在人前——他一定会让自己痛痛快快发泄一下,不管是为了什么,或许说为了什么都行。然而他却没有察觉,这个世界似乎已没有可让他发泄的地方。
胖老头远远看着他,半个世纪的交情,让他一眼便察觉出老古翻腾的内心。他走了过去,挨着老古身旁站着,说着些不着边际的事,以缓解他的郁结。
“钱塘江好像退潮了。”
“你不说我倒忘了这是钱塘江。”老古遥遥望着渐渐西沉的月亮,淡然回应着。他突然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如果是在那颗与地球相距三十八万千米的卫星上,或许没有现在这般不堪。
胖老头摇着头说:“这江叫什么名字其实没多少区别。什么长江c赣江c珠江c松花江,这江那江,除了长度大小和位置形状不同,说到底还不是一条大坑里面灌满了水。人要是灭绝了,我们给这世界取的各种名字就会统统还回去。”他一面说一面朝星空扬手,仿佛要把什么掷到太空中。
过了半晌,他见老古仍不言不语,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常说吗?在这个世道,能死个痛快,也算是福气了。”
老古苦笑一声:“那只是用来安慰活着的人罢了。”胖老头也跟着笑了:“那管用吗?”
“安慰别人的时候,自己觉得挺管用。”老古收起了笑容,垂头看着渐渐退潮的江水,忽然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招呼胖老头,“快看!”他指着从退潮的江水中露出来的东西,“那是什么?”
胖老头眯着眼睛看去,半晌之后,也不由得毛管倒竖。“我不太确定,但好像是人的手。”
“那也有,那也有!”老古沿着江壁望去,一直望到目光尽处,“他妈的!”随着水位下降,悬吊在江壁上的东西亦逐渐显露全貌。那儿竟然栉比鳞次c肩挨着肩地挂满了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幼的,全被江水泡得发胀,泡得皮肉分离。
老古和胖老头这才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的脚下,都系着一块大石。有些尸体甚至因高度腐烂和江水退潮失去浮力,下半身顷刻就被大石扯断,坠入江中,“嘭嗤”一声,溅起高高的水花。
“他们”胖老头抖着嗓子,“好像都是被活活淹死的。”
振锋被水声所吸引,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