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身的影子没有映在水面上,人们就不知道自己确切的模样;
如果自身的影子没有映在别人的眼睛里,人们就不具备审视自己的智慧。
序章:身不由己的傀儡
自从爆发了一场颠覆世界的战争,日历便已停止了更新。未被记载在日历上的岁月,如同为人类苟延残喘的文明划下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没有人知道这省略号会延伸到何处,也不知道省略号之后是人类文明的新页还是终结。人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省略号上疲于奔命。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在一个同样超出了日历记载的酷暑深夜,寂静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掩盖了世间所有生灵的耳朵。没有人类的喧嚣,夜仿佛变得格外陌生。然而,没有多少人会为这种陌生而觉得感慨。因为这世上,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
大自然似乎也嫌世界太安静,特意遣来一阵急劲热风,卷起了污尘垢土,代替着人们在这天地间肆意胡闹。但胡闹的结果却是荒凉的,一如被风沙吹倒的空酒瓶,“当啷啷”孤独地滚在长街之上,又如被掀起的泛黄的旧报纸,“沙啦啦”散落在半空中。
皓月皎洁,一如既往。但月色下的世界,却满目疮痍。
若不是那颓然空置的楼房c锈成废铁的轿车c拦腰截断的路灯c随风摇晃的藤椅能作为人们曾在此生活过的证据,恐怕任谁也无法相信,这里曾是一个人口稠密的社区。当触目之处尽是失去存在意义的事物,苍凉才会被称为苍凉,破败才有了破败的模样。
战争摧毁了一切,唯独求生的欲望仍在负隅顽抗。
在这个放眼尽是残垣断壁的废墟中,一条月光映照不了的深巷胡同里,传来了一阵又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这些呼吸声来自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频率,不同的节奏。唯一相同之处,就是都昭示着主人的疲累困乏,和早已惊惶失措的内心。
一页旧报纸被风卷落在他们跟前,依稀可见是2045年某月某日的头版,上面讲述着“多艘远洋货轮离奇失联”的新闻。事实上,这已是数年前的报纸,却也是年份最新的报纸,因为全球的媒体都在那一年随着战争的爆发而寿终正寝。从此之后,人们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岁月重回原始的面貌,久而久之,再也没人知道如今是何年何月何日。而旧报纸唯一的作用,就是反映着人们对时间的无知。
这确实使人恼怒。黑暗中有人伸手将报纸拾起,搓成一团,然后满怀愤恨地丢到胡同尽处的角落——那个或许今后再都无人问津的地方。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凄厉得如像被人活活剥皮一般,转眼又戛然而止。然后,那些呼吸声就更为急促了。
“是老陈家的闺女,我听得出是她的声音。”胡同里,一名女子颤声喘气地说。
“别去想这些没用的,那只会让你心乱如麻。”回答她的是一个嗓音沧桑的老者,如一匹经验丰富却垂暮的老狼。
“我明白了,爸。”女子的口吻变得敬畏。
“学霖怎样了?”老者问道。
“他”女子仿佛需要些时间来确定,“他正睡着。”
“再给他喂两滴‘安梦宁’。”老者如同在宣读一道命令。
“爸,”这次回应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我们之前已经给他喂过四次了,再喂的话,会有副作”他话没说完,老者已截口骂道:“你给我闭嘴!”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怒气却没有,“我不能把咱们七条人命赌在一个随时都会醒来大哭大闹的婴儿身上!”
“可是爸,您是知道‘安梦宁’的副作用有多大,那是治疗成人深度失眠用的。”男子仍在极力争辩。
“那你选择吧。”老者的语气变得冷酷而不耐烦,“你是宁愿现在喂他两滴‘安梦宁’,还是等我察觉他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