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的天气阴冷了好几日,屋内回潮,密集的水珠爬在墙上,单是看着,心里就凉几分,书生坐着连打了几个喷嚏。
丫鬟来问:“少爷可是染了风寒?”
他摆摆手,小毛小病罢了。
过几日,父亲便会带着彩礼去常府将他与常芯的婚事定下来。常芯无错,他也无错,怪只怪他们恰好生在了一样般配的门第里。
爹爹在书房的那番话,说得那样坚定决绝:“书生啊,为父知你志在悬壶济世,可若你只是个江湖医生,如何入得了宫,站到皇上身边去。那些红尘的往事,该断的就断了吧。常家是前朝重臣,虽驳了陛下的面子,可顾忌先皇对常老爷的信任,也是要敬他三分。你可以说为父势力,可常芯是个难遇的好姑娘,既然会娶她,就应该好好待她。”
父亲总自称粗鄙武生,可他待他的发妻一心一意,常年征战在外,却从不忘给家里报平安,免得妻子挂念。书生得到了父亲全部的爱护和一个幸福稳固的家庭,这一点,是很多世家子弟都难以拥有的。得到意味着付出,得到的越多,肩上扛着的责任也就越多。
现在父亲年迈,书生是家中长子,也是家中独子,刘家一脉的兴亡都握在他手里。
他根本就没有反驳的理由。
“书生既已及第,便会担下重责。谨尊父命,护我一族兴旺。”
红尘斩断,那便去与她道个别吧。自从之前阿芙来找府门前找他,他便再没见过她,许是上次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叫她伤心。
父母亲赴员外家宴,书生推说身体不适待在家中。刘父刘母的轿子刚抬起,他也顺势溜了出去。
朱漆的大门前,站着几位女子,浓妆艳抹,摇曳身姿,细滑的手臂在客人前胸后背上游走。书生已忘了最开始是如何从这些手臂中顺利穿过的,只记得一睁眼一个姑娘没脸没皮地靠他那么近。那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一个女孩的脸,近到连灯光下变得柔软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她还生的如此好看,像出水的芙蓉花。那些老先生说,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不论相貌皆属上乘,都是放屁的话。
罪过罪过。
好像除了阿芙,其他的红楼女子都会让他感到不适,他在门口站了良久,迈不出步子。
老鸨终于觉察到他的举止奇怪,走到他面前去:“这位公子,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他抬起头,眼神里有央求。
老鸨看着眼熟:“老身眼拙,不知是否在哪里认得你过?”
他点点头:“书生来过这里。”
只一句话,老鸨便懂了。那日在菩萨庙她见着阿芙与一个男子说话,她只当是搭讪的人,没有细究。现在想来,他第一次到敛翠楼点的就是柳阿芙的名,估摸着跟阿芙有些渊源。
“我只问问,这敛翠楼可有侧门?”
“有,有,我先领公子上去,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老鸨带他绕着楼转了一圈,从一个被草堆遮住的门里进去,先是经过了后厨,又到了大堂,指着楼梯叫他上楼:“若是不喜喧哗,公子上去便是,需要酒菜我一会让堂倌送上去。”
书生爬上楼梯,底下的客人闹得正快活,吵嚷着要看一个姑娘跳舞。被酒肉美色熏红的一张张脸不乏熟人面孔,书生背过身,随便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柳阿芙,未来得及取下的铭牌还挂在珠帘前。之前那一次也是,他随便推开一扇门,就走入了她的世界。
屋里的陈设还是记忆中的,花瓶旁整齐的摊着一张字条:多谢姑娘照顾,来日谢恩。书生轻轻地笑,竟还留在这里。
堂倌贴着门问:“公子,喝什么酒?”
“青梅酒。”留着上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