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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碗柜里取出坦平的土碗,我将两个包子放在里面,小心地把粘在包子上透了油的纸揭去。碗柜上有碗稀饭,我又渴又饿,端起稀饭,稀里呼噜一阵,统统灌下肚子。

    父亲进屋来,我拉亮电灯,虽然光线昏黄,但房里的床c桌子c五屉柜比先前清晰多了。

    “爸爸,你和妈妈的。”我把装包子的碗递给父亲。

    “你呢?”父亲没拿。

    “我已经吃了一个,这两个是你们的。”

    “你连撒谎都不会,五角钱哪能买三个这么大的肉包子?”父亲说,“你喜欢吃,你就吃吧。”

    正说着,母亲端着碗筷进来,把筷子插入墙上的竹篓里。“六六,一早你就没影了。也不帮妈举杆杆晾衣服。人一大就不听妈的话。也是,竹子都靠不到,还能靠笋子?养这么多儿女,一个不如一个。”她越说声音越不耐烦。

    我说,妈妈你别念叨我了,我有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呢。

    母亲也看到碗里的肉包,果然十分高兴,竟然忘了问买包子的钱是哪来的。“买这么贵的东西做啥子,你去哪儿了?”

    我说,我去石桥了。

    她拿起装包子的碗,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在石桥哪家馆子买的?

    我说,当然是水馆子,每个人都说那儿的肉包子肉饺子好。真是人多得很,还排队。

    我的话未说完,母亲手一甩,把碗撂回柜上。她扶住绷子床的柱头,干呕起来。“水馆子的包子。”母亲恶心地摇头,她接过我递上去的湿毛巾,拿在手里坐在床沿上。

    “你这人太疑心了点。”父亲不快地说。

    “哪是疑心?”母亲说,“那是啥子年?”

    从母亲不太连贯的话语里,我听出了个大概:灾荒年水馆子的包子是用小孩的肉剁烂做的馅。吃了包子的人还想吃,这才生意红火,就像现在火锅店里的人,往汤料里放大麻根c罂粟秆一样。当年有人发现馅肉里有手指甲,告发了。公安局把开馆子的夫妻给逮了,馆子给抄了闭了,好多年,店才重新开张,归了街道合作企业。

    “街上老太婆瞎嚼嘴。”父亲说。

    “那阵子肉多稀罕,可水馆子的肉从哪儿搞来的?而且鲜得要命,比味精还鲜。说没证据,也有证据。”母亲说和她在一起抬了一两年石头的联手,联手三岁的娃娃也是那阵子失踪,连个影也找不到。联手最先一说起泪就吧嗒吧嗒地掉,后来不哭了,就跳进中学街操场坝那口古井。尸体烂在井里发臭才被发现。那口井也就封盖起来。母亲说这个联手最好,在一起抬杠子,从不把绳子往母亲那头移。

    “你小声点行不行?”父亲正色道,“六六买的包子,她都舍不得吃,你不吃就算了,让她也不敢吃,还尽扯些无根无据的事做啥子?”父亲跨出门槛,到堂屋去了。

    母亲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小声点,小声点,犯得着吗?反正我老了,不怕。”房间里没有父亲,母亲的声音降了下来。

    我盯着柜上装有包子的土碗,那饥饿年代的传说,在我出生之前,我用不着害怕,但我的生日就变得没意思极了。我从母亲旁边擦身走过,拉开五屉柜左边第一个抽屉。

    “你在找啥子?”母亲注意到我毛手毛脚。

    “信。”我手不停,翻检针线盒c剪刀c纽扣c梳子,恨不得把整个抽屉端出来,倒在地上翻个通快。“大姐的信呢?”我问。

    母亲说不在那里。她扳起枕头摸摸,一支小巧的口琴从枕头里滑出。我伸手去拿,母亲一把挡开,样子不是很凶,却有点出乎我意外。母亲怎会有这东西?看上去是什么心肝宝贝似的,而且她犯不着对我如此。我从小没有玩过任何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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