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本是对着神像,不知是在轻声说着些什么。听到舒娥的脚步声,便转过了身来。
舒娥看见皇上的脸上本是带着忧色,料想皇上便是为了玉清昭应宫的火灾而来此。然而目光看见舒娥的一刹那,却是即刻变得柔和,轻声说道:“舒娥,你怎么来了?”
舒娥待要行礼,一抬头却看见了元始天尊神像胸前的一方铜镜中自己的身影,镜中少女肤白胜雪,一袭柔紫色绡质褙子,曳地的襦裙是颜色偏深,上面明显衬着一块小小的白玉压住裙角。
舒娥看着这个身影,只觉得好生熟悉,一时也不及细想,忙伸手解下了自己头上的箬笠,随手放在门口一侧的桌子上。直到再次抬头看到镜中女子脸上淡淡疤痕的那一瞬,舒娥才恍然想起,难怪镜中的人儿看起来如此熟悉,原来今日紫毫,也是这样的一身衣服。
那样的相近,就连不带装饰的素手,都是一般无二的丰润,舒娥的心中忍不住有些好奇,有些紧张,也有一点不可名状的怦然:皇上,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竟是那样的毫不犹豫。
舒娥向皇上问了安,却又说不出自己为何到了这里。
皇上淡淡一笑:“你不愿说就罢了。”随即又正色说道:“只是这边的宫殿年代久了,道路也有些失修。这里往北不远便是瑞兽馆,玉津园东边这一带周边的林子,常有兽类出没。虽说都是驯养的,你这样独自出来,终究危险。”皇上的语气,甚是关切。
听皇上提起瑞兽馆,舒娥心中便不自禁地想到了弄蛇少女玉蓉,想到了他与华芙的那一番话:
你已经见过皇上了。
皇上来玉津园观刈麦,诸多侍从。我怎么会挑那样的时候去见他呢?不过如今皇上已经在玉津园里住下了,我总要设法见到的。
“进门的时候没有看到全福公公,难道皇上独自出来便不怕危险吗?”玉蓉的笑貌音容还在脑际,想起那条青碧可爱的小蛇,想起那句“我总要设法见到”,舒娥也不自禁地为皇上担心。
皇上的笑声依旧那样爽朗而明亮,这样清朗的笑,就仿佛是一泓清凉的水,毫无渣滓;又仿佛这夏日的太阳光芒,穿破云翳,耀眼生辉。
舒娥只觉得甚是不好意思,轻轻低下了头。皇上这样的笑,就好像自己说了什么极可笑的话一样。
皇上走近舒娥一步,朗声说道:“舒娥,你可知道我朝太祖皇帝勇武过人,奇才伟略,他是靠的只手空拳打来的这大宋的天下!唐代自安史之乱而亡,继而又有五代十国潘镇割据,结束这两百余年来民不聊生的战火之苦之人,正是太祖皇帝。我祖父太宗皇帝曾迫使吴越纳土,五代十国最后一个割据政权北汉,也是他所伐灭。太宗皇帝英武决断,欲承太宗之志,平定天下,收复燕云十六州重地。只是两度伐辽失利,终于壮志未酬。景德元年,先皇真宗皇帝更是御驾亲临澶渊,抵御辽国入侵。澶渊一战,击败辽军数千,射死辽军主将萧达兰。”
舒娥看见皇上的神色慷慨飞扬,虽然为他的气魄所摄,心中却也不自禁地钦敬。只是舒娥年纪尚小,所知所见,十分有限。这半年来跟随太后身边,也领悟到了许多生平不曾知道的东西,懂得不少历史,然而这些政事,却是从未听人谈起过。
舒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神色间露出了些许因为未知而有的惊怯。
皇上立时知觉,低头看了看一边怔怔看着自己的舒娥,笑道:“你不懂这些,难怪觉得无趣了。是了,这些杀伐征战之事,你听来定是觉得害怕不忍。”神色间,竟是带着些淡淡的寂寞。
舒娥看着皇上温和的笑,回过神来,微笑道:“我不过是个无知的小女子,自然不懂得皇上所说的这些。”舒娥不敢看皇上的神色,只觉得皇上的目光凝视着自己,便轻轻垂下头去,顿了一顿,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