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鉴回家后可没有象翠丽这么幸运了。他一进门,冬女正陪着春竹兄妹俩吃饭,老父c老母正坐在一边抹着眼泪,似乎在哀叹家门不幸。一看到明鉴进来,冬女嘴里就迸出一串恶毒的话儿:“你还没死啊,竟有脸回家?整个公社都找不出象你这么花的男人。真该叫杀猪客抡把尖刀阉了你。”
明鉴自知理亏,不想跟她唇枪舌箭。春竹昨晚虽亲眼目睹父亲落难的那一幕,可至今仍懵懵懂懂,浑然不知父亲被吊起拷打是跟他与翠丽婶的那桩说不出口的情事有关。
母亲一把拽过明鉴,老泪纵横,不知道说什么好。老父巅巍巍地走过来,顺手搧了明鉴一个响亮的耳光,因用力太猛,累得佝偻着背,站在一旁,气喘吁吁。母亲忙拍打着老伴儿的脊背,嘟囔道:“事都犯下了,再打他也没用了。”她心痛起儿子来。
老父气不打一处来,戳着老伴儿的鼻梁,唾沫横飞:“都是你从小惯的,好了,报应来了!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虽然孙儿在场,老人也不想温温吞吞,不痛不痒,连大义灭亲的念头都冒出来了。明鉴不动声色,他明白,自己一丝不服的反应,都会惹起老父暴风骤雨般的反应;再加上他自知理亏,绝没有跟老父叫板的资本,只好逆来顺受,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
老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偃旗息鼓:“你以为自己当了个屁大的官就可以无法无天啦?!告诉你,解放前的保长都比你走的正,你真连猪狗都不如!”
明鉴两眼射出两股阴冷的光,鼓着腮,一字一顿地说:“骂够了吗?骂够了我就走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里间,将老父凉在一边,老人感到不寒而栗,茫然不知所措。
他坐在凳上,只觉天旋地转,这一整天没进食,他有点支持不住了。他下意识从口袋里取出最后一个桔子,剥开,一口吞了下去。老母看到他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起来,忙从灶台端起一碗米饭,递给他。他本不想接,可觉得没必要跟老母赌气,更何况人是铁,饭是钢,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就接过了。他胡乱扒了几口,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碗底朝天。
老婆在外间讥讽道:“还有心思吃饭啊,换了我,早跳楼了。”
明鉴咽下了冒到嘴边的话,不想在俩儿子面前意气用事。大丈夫就该能屈能伸啊。
春竹小心翼翼地走近明鉴的身边,嗫嚅着嘴:“爸,你吃饱了吧?”
明鉴深情地抚摸着他的头,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溢出。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个铮铮铁汉却柔情似水。春竹依偎在老爸的怀里。这小子一向佩服老爸,总认为他就是世上最好的老爸,将老爸的言行举止学得有板有眼。明鉴亲了亲小子的额头,咬耳低语:“爸吃饱了。”
春竹咧嘴一笑,抚摸着老爸下巴的胡子茬。
“你长大了也会长出的。有了胡子,你才是个男子汉。”
“我会成为跟老爸一样的男子汉。”
明鉴慈祥地凝视着儿子。春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从老爸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笔直地站着。父子相视一笑。
“爸,爷爷气坏了,我去瞧一下。”说完,他走了出去。明鉴觉得在儿子面前必须做个表率,就尾随着小子,走到父亲的面前。只见老父闭着眼,长吁短叹;老母则坐在一边抹着眼泪,似有无限的委屈。
看到父母气成这样,明鉴觉得不好意思,陪着小心说:“爸,我不该惹你生气,你揍我一顿吧。”
老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明鉴,你晓得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这罪要是放在解放前,早被人家千刀万剐啦!”
明鉴轻轻拍打着老父脊背,脸上满布着无限的歉疚。
“老父一大把年纪还为自己提心吊胆,我真是个不肖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