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歇,夜夜待在明德殿处理着公文和奏折,实在累了便在旁边的龙榻上短暂地休憩几个时辰。尽管他常常彻夜不眠,但是他每次总是第一个到达朝堂的,这总令朝堂中的老臣们心生感动敬佩,令年轻的臣子们诚惶诚恐。
他日日听到他们的称赞和歌颂。虽然都是些真诚的话,而且每次都能令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但是他没有知己。他们像是膜拜仙灵一样传送他,而他是他们的守护者,站在皇城之巅。虽然那里风景独好,虽然他想要保护的人们安居乐业,但是没有人懂他。
没有人愿意懂他,没有人胆敢去揣测他。
如此透支自己的身体,谁又能受得了呢?但是卫渊却总是不顾左右的劝阻,没日没夜地工作着。终于有一天,他刚刚回到明德殿,却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几乎下一个瞬间就要跌倒了。掌灯的仕女们被吓得花容失色,便跪了一地,一同请求他去好好休息休息。于是,他终于回到了自己许久不曾拜访的寝宫。
大内侍卫们跟在他的身后,仕女们提着灯为他引路,暖色的宫灯在暗淡的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卫渊走在幽静的宫道上,听着夏夜的虫鸣。温暖的熏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令本来就疲惫至极的他昏昏欲睡。但是忽然,一阵刺眼的光芒陡然刺破了黑暗,像是一盆冷水一下子浇在了他的脸上,令他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他抬起头,才发现之前遮盖住月亮的乌云已经散开了,而那一轮明月耀眼夺目,竟堪比白昼时的旭日,瞬间令他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夜,那梦,那人,还有他身后的月光。
身体的虚弱难道也能让一个人的意志变得薄弱吗?卫渊看着那轮明月,如是想着,因为他听见自己在心中默念道——
——沈如夜,我想见你。
于是沈如夜果真在那夜来造访他了。那蓝衣人依旧站在一片月光里,唇角挂着若即若离的浅笑,面对着他。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卫渊有一种预感——这个人已经知道了一切。他知道这八年,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易国发生了什么,天下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害怕与他相见。他甚至也知道这次自己想要见他的原因。
“帝王之道,便是孤寂。”沈如夜的声音像是轻柔的夜风,吹拂入他的耳畔,“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你可曾后悔?”
“不曾有悔。能让受我庇护之人安居乐业,生活幸福美满,便是令我最快乐的事情。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愿意做任何事。孤独和寂寞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的声音淡淡的,但是语气坚定不移,仿若金玉掷地。
“真不愧是你啊。”沈如夜叹息地笑道,“为了你的理想,你可以牺牲你自己的一切,也可以牺牲任何人的一切你还是这么固执。即使你已经尝到了苦果,明白了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但是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虽然痛苦,却不曾彷徨”
他每说一个字,卫渊脸上那平素镇定自如的表情便瓦解一分,心中那又是痛快,又是痛苦的汹涌的感情便燃烧得更加激烈了。这个人懂他的痛苦,也懂他的决心。一个如此懂得自己的人,一个会因为自己的心意而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幻影他真的不是自己心中的幻觉?真的不是自己心中创造出的一个用来慰藉自己的影像?
然而还没等他规制好自己的思绪,沈如夜又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一直以来都在保护着你的臣民们,你做的很好,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千古明君,流芳百世。但是你为什么要保护他们呢?”
这个问题还真的把卫渊给难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呕心沥血地治理国家,他唯一能给沈如夜的答案便是,看着自己的臣民高兴,便是令他快乐的事情。他敢肯定这样的快乐并不是基于他们对自己的赞誉,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