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街。
芙蓉阁。
满楼红袖招,香风令人倒。
即便河东与河西的形式如何紧张,这里仿佛从未被打扰。这条街上也仿佛从来都没有夜色,萤火般闪耀的烛火从红色的灯笼布里透出,染红了那些苍白的寂寞,女人们的笑闹声,宛如莺歌般美妙。
倚着绿屏窗的美人时不时从窗户探出头来,有时以扇遮面,有时嗔笑着摆弄着手中的绣帕。
夜色里,一个青色的身影翻进了芙蓉阁的后院,如猎豹般灵活熟练的身手,表明他已经不止一次翻墙而入。
苏淮整理整理衣襟,新换上的素蓝衣衫在前来的路上沾染了点夜昙的香气,令路过的旁人忍不住侧目。他头上的发髻有些散乱,嘴角的笑意也似那般漫不经心,甚至连衣服都是那般的朴素,但他微微一笑,便令那满树的桃花失了颜色,紫珂说过,他的微笑是女人的致命弱点。
“苏公子。”沿路不时有那些红牌姑娘的小侍女们红着脸向他打招呼。
他一一温柔颔首,偶尔凑近某个娇俏侍女的身边闻一闻,夸赞一番。
惹得小侍女们一阵娇羞的低笑。
“苏公子你这般处处留情,紫珂姐知道了可要吃醋了。”还未到玉棠娇,紫珂的侍女便迎了出来。
“若是连笑都成了罪过,那这世上的人怕都有罪了。”他反驳,正要登楼,却被小猫拦了下来。
“怎么,她今日不想我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小猫急忙解释,“今夜来的是大人物,连冯妈妈都要退让几分。”
“何人?”他身形微微一顿,古井般的眸子仿佛裂开了一丝波纹。但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
他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痴情男子,至少,他没有那个能力。这点,他很清楚,所以他转身就要走。就在那时——
吱的一声轻响,仿佛古佛禅里萦回的一丝声响。
门开了。
踏门而出的却是一个邋遢的道士。
他站在阶下,仰头看着那个擦着嘴边酒渍的道士,竟一时愣住。
道士?!
“好酒啊。姑娘的棋艺也不错,就是那盘香辣鸡,实在算不得晋州顶尖的。那个老厨子想必是被李克用那老小儿给收入府中了吧。”道士又喝了一口酒,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紫珂一向极爱干净的,竟不顾那老道满身污渍,在身后搀扶着。
“不用扶c不用扶”他摆摆手,自己扶着栏杆,醉醺醺地抬头,然后便看到了苏淮。
老道花白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然而那蹙眉凝神的神情却不像是厌恶,更像是看到了某幅名山大画的欣喜。
他伸出手去。
苏淮看到那双油腻腻的手,飞快躲向一边。然而,令人惊奇地是,他的动作竟然没能快过那老道,在他退开之前,那只手已经落到了他的肩头,令他动弹不得。
那老道在他背后微微拍了一掌,他只觉身上四肢百骸一阵舒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道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脑袋频频摇动,眼中神色在瞬息间变幻莫测,最后却化为了一声不甘的叹息,“本来以为可以找到可以传接衣钵的弟子了,没想到却是个被穿了琵琶骨的废人。”
苏淮神色如常,挺直的脊背却是一僵,仿佛有一只箭深深刺入了肉里,裂筋断骨!他五指握紧,指尖深深嵌入了肉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痛苦。
废人。这是他第三次听到这样的话。
第一次,是苏家灭门那晚。
第二次,是与岐山李茂贞那一战,大公子李存勖曾说过,已经废了的刀还怎么杀敌?
废人?这道人居然一眼便看出了他琵琶骨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