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青州城处处灯火。
恭王府内的一处别院,除开当中一间主屋燃有灯火,院内其余地方却未掌灯。
屋中两个人影投在窗棂纸上。
这处别院在恭王府的后部,属于王府内宅,以前是恭王女眷所在的院落。成为有司衙门后,这里的别院亦未挪多用,盖因王府极大,不论是自住还是待客都算太远。
但若用来秘密会晤,却是再好不过。
冬风在夜晚格外的大,恭王府这处幽深别院,漫说是无人寻来,便是值夜的公人,偷懒都不会巡弋到这样的地方。
尤其是院中没有十分明显的灯火。
屋内,两名男子坐在半月桌旁。这处别院其实非比一般,因为是女眷居所,是以在地板下铺有地龙。
屋内看着空旷,实际十分温暖,以至于两名男子都只着了燕居服。
这二人,一个是白马城郭从善。
另一位,不是别人,竟是青灵县令李由之。
二人深夜密会,看上去像是郭从善主动邀请,李由之面色凝重,二人寒暄了一时,始终没有谈到什么重要的话题。
李由之当然知道郭从善邀他相见绝对不是叙旧那般简单,然而郭从善天机慧眼,他又如何敢先行吐露心声,被人先手?
郭从善似也不急,总是有很多话说将出来,好似真的数十年未得相见,得知当年的同科也在府中,正好邀来一叙。
郭从善不紧不慢,李由之心中却益发焦急。其实在郭从善邀他之前,他的县丞吴宗道已先被请走。
更令他不解的是,到他被郭从善请走之前,吴宗道便再也没有回来。
吴县丞是他的佐官,亦是他的左膀右臂,如此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悄么声地离开了。
李由之心里很清楚,此事只怕也都系于眼前之人手中。
旁人没有理由也没有这个动机去做这件事。
时间缓缓流逝,对郭从善而言,这时间便像是无形的焰火,心中无有记挂者泰然处之,心中若有急思者,这无形之火在他的心头慢慢烘烤,总会将其烧得跳起脚来。
李由之能忍耐的时间比郭从善想得还要久。
只不过,眼下李由之脸上已渐露端倪,虽已是尽力克制,仍旧让郭从善捕捉到了一丝不耐。
于是,郭从善微微一笑,忽然道:“文轩,你可还记得承宣六年的科举,殿试第三十一位是谁?”
李由之短暂一怔,旋即脸色由青变红,看上去十分愠怒,只是他的隐忍能力极高,竟是瞬间敛起怒容,露齿轻笑道:“三甲取位次三十,这第三十一名,文轩还真不知。文轩虽比他只高一位,排于末座,可终究是写在了金榜之上。还请登峰贤弟告知文轩,这第三十一位,乃是何许人也?”
郭从善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此话一出,饶是郭从善的身份地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李由之也气得豁然起身。
金榜题名成为进士,一直都是他心中最大的骄傲和底线。郭从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踩到他的红线,让这位年近花甲的一县县令忍不住拍案而起!
李由之面色倏红,并起食中二指指着郭从善,双指颤抖地十分厉害。
“郭登峰,三甲位次乃天子裁定,你竟尔在此口出妄言,不怕本官参你一本吗?”
眼见李由之神情激越,郭从善连忙站起身连连安抚,同时委婉道:“文轩兄切莫急躁,听我慢慢道来!”
李由之自己失态,心中很快便已后悔,闻言缓缓落座,脸色却仍旧非常难看。
他瞪着郭从善的一张俊脸,总觉得他连眼纹里都藏着深深的讥讽。
他这是在嘲讽他身为一个进士,二十年了尚只是一个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