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伷先承诺的粮食在三天之后,才由一队松松垮垮的府兵,由城东运送到城西的新军大营。
幽州刺史和幽州节度使二职本来一个负责政务民生,一个主管府兵军事,可大唐有制,凡府兵之调拨皆需盖上当地行政长官之印信,用以牵制武将,免得府兵权落他人之手,是以幽州刺史任使之重更在幽州节度使之上,不过,张嘉贞与裴伷先两人在幽州的政治先后,倒不是因为这一常规制度的原因,而是张嘉贞曾经入相,如今纵然名义上迁出幽州,可实际上皇上对他的宠信未衰,颇有点以宰相身份兼任幽州刺史的意味,按照时下人们常说的,是叫做“使相”。
裴伷先出自河东裴氏,自大唐开国以来,裴氏家族这个数百年的北朝名门门户更旺,单是宰相就已经出过数人,高祖时候的裴寂,太宗时候的裴矩,高宗时候的裴行俭,武后时期的裴炎,虽然支系有别,确是同出一源,裴家历代在大唐的地位不可谓不高,也正是因为此,士大夫出身的裴伷先也常常有入相之志,尤其是姚崇c宋璟这些老臣退下来之后,他渐渐觉得自己距离相位,已经不远了。
可裴伷先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广州都督的任上正做的有滋有味,因为收了泛海经商的大食商人的两颗夜明珠,就被人一纸奏状参到了长安的大牢里。当时还是宰相的张嘉贞向来以廉洁闻名,主张严惩,责杖裴伷先于朝堂,多亏张说用“刑不上大夫”的一番话,才把皇上说的回心转意,给自己救了下来。
裴伷先心里感激张说,到不只是因为此,更是张说在数月后保举自己做了幽州节度使,虽然边地天寒,仕途也总算是有了转机,张说是皇上最宠信的大臣,有他的保举,裴伷先就成了张说的人,他的入相志向,又开始慢慢地昂扬起来了。本打算在幽州好好再干一番事业,不料张嘉贞却也随后来了幽州,原因竟然是张嘉贞的弟弟张嘉祐贪墨被劾。
仇人见面,两人到似忘了之前的事情,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较劲。
张嘉贞向皇上请奏下朝廷出兵北伐的东线任务后,幽州的气氛明显紧张了。按说,皇上登基以前,朝廷在东北的军事政策历来是以防御为主,自高宗中期以后,东北边境的唐军在与突厥c奚c契丹的战斗中一直处于防御的状态。这除了因为河北民间在李唐立国百余年的时间里,社会风气逐渐由重武轻文变为重文轻武外,百姓流动的加剧c均田制和府兵制度逐渐衰颓,也成为河北越发呈现出无兵可用,采取守御状态的根本隐痛。以儒宿风雅自诩的朝廷重臣也因此常常主守c主和,不肯劳民伤财,出师远征,以取千里之外不毛之地。
志在事功的张嘉贞自然不满足于现状,他是并州天兵军的首任长官,是从边塞一点点斗出来的能臣,怎会同意那些主和c主守的防御意见?为了配合皇上北伐突厥的大计,一来到幽州之后,他便掀起了轰轰烈烈筹粮征兵之举,这个举动旨在响应朝廷北伐是真,但是他的意图自然也不止于此,他是想用幽州红红火火的旌旗战鼓,重新铺就自己的入相之路。只有再次入相,他才能够和皇上君臣携手,共同开创大唐伟业,成就太宗时候一般的辉煌治世,四夷宾服,宣化万邦。
就在张嘉贞河北募兵之时,朝廷突然公布了新诏,那是宰相中书令张说建议下实行的募兵之制,先是罢免二十万府兵旧员,令以回家务农,接着便是在长安招募壮士入冲宿卫,应募者不但一概徭役全部免除,还能定期获取钱粮俸禄糊口养家。募兵之策几个月便在关内河南推行开来,入募皆孔武有力之人,不但大大提高了宿卫战力,也省去了以往不必要的开销,同时,那些退下来府兵旧员,更填补了本乡本土的人口空缺,纳上了为数不少的租调。
远在幽州的张嘉贞不得不感慨老对手的精明,在自己还在幽州小打小闹的时候,张说已经把募兵这事定成了国家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