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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又触及黄粱做了一桩梦。

    梦里面东聊又过了七年,宣和外面的万里梁都城被一股子如痴如幻亦如纱的雾气缭绕包裹,于诸多未曾开花的桃树之下,那人来了,却仿佛没有来。恍惚惊醒过来时,已然过了三更夜,祝斋窗子外的深巷,顶上的天呈被水晕过的藏青色,朱红门户,石狮子掩在一片芭蕉里,倒是显得冷清。今日这番,却是三月梅雨节令,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带着薄凉的梅花香下了将近半个月有余,湿气叨扰,让隔壁王婶家性子爱闹的小虎儿都变得恹恹的,瞧着困倦不已。我这祝斋造在僻静处,平日里除了寥寥无几的客人与我青面和道素便没了其他人来走动,何况于夜半时分,惊梦一场心有余悸,只能挑灯诵经,要想找个人来唠叨片刻,真真是一种奢望。

    我姓祝,单名一个馀,字长简。算是书香门第大院宣和祝家的一位小姐,排行第几已经忘了个干净,且说已经多年未回宣和园了。要说我名字的书意便得拉出我那已经仙故多年的母亲的凄凉故事。我爹祝然三岁读得诗经无数,礼义廉耻学富五车,未达及笄之年就随一干秀才收包带裹,携满盘缠就入城赶考,结果不负掌家的期望金榜题名,自此名满何川。他十八之年与凰城城西的将军之女结亲,不多久后有了大长姐祝离。大伯才有了长姐祝姚华,再不久又添了二姐祝方。直至我爹他兄长小弟皆有了子嗣之后,他才情窦初开于央江东侧的柳杨丛中偶遇我当时还在卖豆腐的娘,之于那时天色极好,满江莲花红,都不及我娘眼角一颗朱砂,于是我爹不顾掌家的同意下聘把我娘给娶了,而彼年腊月十八有了我。掌家嫌我娘出生贫寒百般刁难期间长姐的娘也对我娘的低贱颇有微词,到了我三岁时还不愿给我名讳,我娘暗里哭得没力,但大抵还有我爹在,她倒也不觉得有多苦。只是后来有一年大旱,株连几个国池都没了收成,我爹却一声不吭忽然死了,娘亲伤心之余相思成疾,日子从那时起就过的越发不好,连着好几天没有吃食。终于在我七岁那年,我娘重病,小叔子思来想去觉着我毕竟流着祝家的血脉,所以好言相劝请掌家给我一个名字,当年确实是日子清苦,我娘虽出生不好,却比寻常女子读得许多书,她告诉我她曾经看过一本叫做山海经的精怪手抄,里面记载着一种能让人食之而不饿的神草就叫祝馀,我的名讳便在她一口羸弱的气息里,带着永不饥饿的愿望,冷冷清清的被记入族谱的角落里。我娘原以为小叔子算是对他兄长尽了孝,感恩戴德之后才知道他狼子野心,她企图轻薄我娘,我娘也是因为不忍受辱从宣和园最高的楼阁跳入湖里去死掉的。她死得壮烈却得不到厚葬,彼时的我只是一名小童,只得哭爹喊娘被丢给乳娘养育,对于我娘差点晚节不保这件事,掌家压得极好,我娘终究不得沉冤得雪。东聊国位于西海极西,又接楼兰于东,初代帝王玉溪蒂说是开辟国土前夜梦见十里桃花仙,仙翁告诉他东聊之名颇有运气,可虽无寓意却可保疆土社稷万年不败,二日醒来时,玉溪蒂就急急召来众文武百官,经商策之后,东聊就被许可了,仙翁的话得了证实,千百年内东聊自是风调雨顺。宣和园是东聊一百六十年景帝赐给我爹的牌匾,我当时就纳闷,一介祝姓大家,门口却不是挂着祝家府邸,而是挂了个宣和园,不觉得违和背叛祖宗吗?宣和园极其大,大得有人感叹就要比上皇城了,宣和园的女眷极多,宣和园富可敌国。只是这些都是我后来听祝终生说的。祝终生是我二伯父的第二子,从小到大,和那些个姐姐哥哥们一个鼻孔出气,对我极其不好。记得我九岁那年,掌家也就是我奶奶为她的子孙请了先生,我勉勉强强在乳娘的苦求下得了个可进书斋的名额,跟着大伙儿开始学习琴棋书画。要说当年,一般富庶人家是请不得先生的,祝家能请倒不是给予先生的酬金多了,而是因为我那死去的爹留下的功德名记,使得历代皇帝都得给祝家加官进禄,着重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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