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别打脸,说人别揭短,这是农村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虽然是父子,洪谦儒揭了二儿子的老底,洪大楼的脸上就挂不住了,他狠狠地说:“我是没用,我是不行,可大鼎比我聪明,学习比我好,你要敢叫她辍学回来帮你杀猪,我就敢出去入赘招人!”
入赘女方,在洪家岭村是非常耻辱丢人的事,这是娶不起媳妇的贫穷之家的无奈之举,情况稍好的家庭,谁都不会让儿子去入赘他家。洪谦儒是村里的首富,在洪岭乡也是数得上的富户,哪里丢得起那个人呀。他清楚二儿洪大楼是说到做到,宁折不弯的犟牛筋,再加上女儿天生丽质,聪颖敏睿,或许能念出息了,也就顺势妥协了,说:“她要上不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父亲妥协了,洪大楼一瞅哥哥和继母,又瞪着妹妹,狠声霸气地道:“你上学,有二哥我供养你,家里的活,有二哥我替你干,你的任务是念书,学习,”他一瞅父亲大哥和继母三人,又看着妹妹,咬牙切齿地补充说,“我告诉你洪大鼎,你别满不在乎,我要看见你再褪翻肠子,我就剁掉你那双狗爪子喂猪!”
他的话表面上是警告妹妹,实际上是警告父亲c继母和哥哥。洪谦儒虽然被二儿的凶悍态度吓了一跳,可洪大楼体格单薄,他有大儿撑腰,也不太把二儿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只要洪大楼在家,他绝对不叫女儿褪翻肠子,再加上女儿学习很好,初中又跳了一级,考上高中后的第二年,也不要家里给掏学费了,洪谦儒看到女儿去京城上大学,进城市做官当官太太的希望,就要求黄丽萍和洪大钟不要叫女儿洪大鼎干活,把所有时间,全部留给她学习。
洪大鼎考上上海国立大学,毕业后又考上国大的博士。那时候国弱民穷,国民百分之九十不识字,女儿上到博士,是国家的最高学位,可把他高兴坏了,女儿将来不在政府机关闹个一官半职,起码能在大城市的大企业闹高级管理人员,然后嫁个官宦子弟或者资本家,他这辈子什么都有了。想不到她博士毕业后,不但一样也不沾,还窝回洪家岭这个山窝窝,要他养活,他感到脸上无光,无法见人。他在张岭卖肉,无意中听人议论县里要招考工业专员,觉着女儿在大城市做不了官,在兴安做个工业专员也算是吃皇粮的公家人,打听清楚后,就给她报名了。女儿是机械博士,想不到她考个工业专员也会落榜,把洪谦儒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他本就气狠恼火,听了黄丽萍的撺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加上连喊了几声,女儿理都不理,她那压抑的心火,就被浇上了汽油,腾地一下暴燃起来。他几步抢到女儿的睡房,连人和被子一起拽到地上,骂道:“他妈的,你的祖坟上没冒青烟,你想坐轿子享清福,谁来抬你养活你呀,安?”
落榜的痛苦羞惭,继母和大哥的嘲笑讥讽,爸爸的叫骂和横蛮,就像一只肮脏狠毒的大手,在洪大鼎的心里揪扭撕撤,那种憋屈难受的滋味,是语言无法表述出来的。她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父亲叫道:“我不叫你给我抬轿子,不叫你养活我,我自己养活我自己行不行?”
洪谦儒道:“你不让我养活,这二十几年你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安?”
洪大鼎道:“你是养活了我二十来年,可那是你的义务,你要是觉着吃亏了,你就开个价,以后我就是沿门乞讨,也会还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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