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谦儒是当地最红的,也是最有名的杀猪匠,由于他的生猪都是从本村或者附近村子的农家一头一头收购来的,是农民用泔水c野草c野菜和剩饭剩菜单养c没有添加过任何饲料和催长药物喂大的,肉很劲道,很香嫩,非常地好吃,在县城的张岭市场上,价格是最高的,也是最受欢迎的。张岭市场虽然不是很大,购买力也不是兴安县最太强的,可洪家父子肉的销量,每天都有三四头猪,有六百斤左右生肉。
今天是城里人的星期六,卖肉的黄金时段在下午,洪谦儒不紧不慢地把砍刀c屠刀磨好后,才叫妻子黄丽萍和大儿洪大钟起床吃饭。
“别睡了,晌午是薅草(锄草)的好时候,把那点黄豆薅了。”吃完饭后,见时间还早着,洪大钟又要去睡觉,洪谦儒叫住他说。洪大钟不情愿地翻了父亲一眼,从堂屋的神柜上拿个水烟袋,蹲在房檐下的矸坎上,“呼噜呼噜”地抽起来。
洪谦儒吃完饭把碗一推,就带着大儿去了地里。小晌午的时候,黄丽萍来叫他们说:“饭好了,烫猪的水也快烧开了,你们回来吃晌午吧。”
洪谦儒便扛起锄头对儿子说:“走,回。”
回到家里吃完晌午饭,洪谦儒一瞄神柜上的钟,见女儿洪大鼎已经走了六个多钟头,如果不耽搁,就该回来了。他喝了一口水,在嘴里咕嘟咕嘟地涮了一几下,然后咽下去,伸手拿下挂在墙钉上的毛巾,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的山梁,一下一下擦着嘴。洪大钟知道爸爸在等妹妹考上公务员的好消息,问:“爸,杀不?”
洪大鼎是机械博士,考县里一个工业专员应该没有问题,洪谦儒希望女儿马上回来,给他带回她考上公家人的的特大喜讯。听了大儿的话,他又朝山梁上瞅了一眼,放下毛巾回来,懒懒地说:“杀。”
洪大楼去猪圈里拉出一头猪,来到屠凳前。洪谦儒从长笼里拿出屠刀,将刀背喂在嘴里叼上。他右手搂住猪脖子,左手掐住猪嘴,在此同时,洪大钟拽住猪后退,二人一使劲儿,就把猪按在屠凳上。洪大钟左手拽住猪后退,右手拽住猪前腿,在猪“吱吱”的惨叫声中,洪谦儒右手拿下口中的屠刀,飞快地完成了宰杀。洪谦儒又朝山梁上望了一眼,接着再杀第二头c第三头。
杀完猪,给木筲(没有桶把和桶梁的大木桶)里添好水,就开始烫毛。三头猪全部烫好,一身白亮地出了筲,洪大鼎还没有回来,洪谦儒向梁上张望,就更加频繁了。
等他们把猪开了膛,取出下水,砍好方条,称好斤两,写好数码(一方肉的斤数),依然没见洪大鼎的踪影。
当女儿从对面山梁的扁路上露头时,洪谦儒怕她跑了似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女儿。洪大钟见爸爸只顾看着妹妹,就同继母一起摘水油,翻肠子。他们手上干着活,可四只眼睛里,都伸出了长长的手,将洪大鼎牢牢地抓住。当洪大鼎那灌了铅一般沉重迟疑的双腿,迈上她家院坝坎的时候,洪大钟黄丽萍已经闹好一头猪的肠子肚子(胃),用棕叶绑住,挂在墙上。看到女儿没精打彩,有气无力,脸像被吸血鬼吸了血似的惨白,洪谦儒因为刚才过大的希望而兴奋沸腾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他气恼地背过身子,来到筛子跟前蹲下身,佯装摘取水油(肠肚等内脏上的油),不去看她。
看到妹妹那张阴云笼罩惨不忍睹的脸,洪大钟知道她没有考上,鼻孔里哼了一声,与继母对望了一眼,幸灾乐祸地讥笑道:“大鼎,你考上了县长,还是市长,当了官,可别忘了给你这个傻大哥闹个乡长保长干干呀?”
洪大鼎是个刚毅泼辣,不受人话的烈女子,要是平常,她非好好地回敬大哥几句。可是今天,落榜的痛苦和羞耻感,使她没有了力气,更没有勇气来理会大哥的尖酸和讥讽。此时,她只想躺下,用坚强的理智,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和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