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被问得顿时语塞,怎好承认是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睡觉,他还从来没有在幻境以外的地方过夜过。
他哗地一声摇开折扇,那扇子对于一个外貌五岁上下的小孩子来说偏大了,微微扇起来的时候有点稚子强装深沉的滑稽。
长恨又凑过来,扇子摇得飞快,试图扇去些腐臭的味道,微屏息瓮声瓮气地问:“我问你这么晚了到底在干嘛?”
尹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又缓缓下落在他手里的玄扇上,“边儿去,我还有事忙。”
“你”长恨有些气不过,却还是只能不服气地退到一旁,鼓起腮帮时不时偷偷瞅一瞅尹。
她正与几个人谈话,时而会抿起唇沉默一阵,那神情很专注地样子,从头至尾,连瞟都没瞟过他一眼,他斜着一双漆黑的美眸,轻嗤一声,“哼!”
一个半时辰后,尹终于问完了所有细节,起身时,见长恨已靠在一株凤尾竹上睡着了。
“小”天乾正欲说些什么。
尹食指轻覆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压低嗓音,若有所思地吩咐道:“那些宾客,放了吧。”
话落,她无奈又小心翼翼地将长恨抱了起来,蓦地察觉一只小手紧紧地攥住她的衣襟,奶生生的嗓音梦呓着,“阿娘”
她顿时心中一软,垂眸睨着长恨的小脸,浓长卷翘的睫毛安安静静地搭落在他的小脸上,嫣红的小嘴儿漂亮得跟个女娃娃似的,微微噘着
“你们这帮狗奴才还不让我过去!让我过去——!”撕心裂肺的哭喊透过叠叠的人影传来。
还不等天乾说什么,尹已开口道:“让她带走雀清罢。”
这声音显然是张氏,或许是趁着夜深,躲过雀宇偷跑出来。
侍卫将将松懈防备,张氏便横冲直撞进来,她还穿着白日里那件紫色的华服,发髻也梳的整齐,但那张脸却没有再描精致的妆容,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十岁。
她几乎是扑倒在雀清的尸身前,嚎啕大哭起来,“清儿啊!我的清儿”
人在悲痛欲绝时,是没办法哭得多好看的,张氏一张脸痛苦到扭曲狰狞,声泪俱下地抱着雀清的尸身,即使那具尸身已散发恶臭,她亦浑然不觉,悲恸的微微破音道:“你要娘怎么办怎么办哪”
这样的深夜里,这般的哭喊不仅没有让人觉得厌烦,反而都心生出丝丝不忍来。
她抱着雀清哭得嗓子都哑了,天乾于心不忍地吩咐道:“来人,送雀相夫人回去。”
张氏蓦然抬眼,视线在尹身上定焦,半晌,她突然尖声道:“是你!若不是你无端端在客栈里成婚,清儿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雀夫人节哀,此事已在调查之中”
天乾最后一个字音还未咬清,张氏已朝尹扑了过去,他倏地举剑横在张氏的脖颈上,“休要放肆!”
剑未出鞘,却有彻骨的凉意蔓延上张氏的皮肤,她却全然无惧地双手抓住那剑鞘,哈哈大笑起来,“杀啊!你杀了我啊!哈哈哈调查?!清儿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会害她!谁会想要害她!贼喊抓贼,你们这就是贼喊抓贼!”
“放肆!”天乾从未对付过撒泼的妇人,被她激恼了,怒道:“雀清小姐什么名声,夫人自己不清楚么?她要不是深夜去会男人,会遭遇不测么?!”
“你说什么?”张氏泪痕交错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不过须臾,她又愤恨地瞪着尹,张牙舞爪地隔着脖上的剑鞘想向她扑过去,“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你要抢她的夫婿,你做到了!却还要诋毁她!你安的什么心,你夜里能睡得安生吗?!”
“拿下!”天乾一声令下,便是无数侍从围上前来,人影憧憧中,张氏绝望又愤恨的哭喊一声比一声凄厉,“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