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新认识的棋友。这是我的兄弟。”我给他俩互相介绍。
“幸会,我就住在你们楼上。”他说。
“幸会,我们就住在你楼下。”夏大龙鹦鹉学舌一般说,这家伙有时候确实很冷。
我往门外送他。
“你的棋不错,含蓄,棋理的理解比我深。”他马上又回到棋中去了。
“我杀力不如你。”我说,我觉得我们两个有点惺惺相惜。
走到门口,我看到院子,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哭泣的女人,便问他:“这院中有一个女人”
“啊,那是黄处长的老婆,”他似乎马上就知道我问的人是谁,又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她的儿子在后院井台上摔下来死了,那以后她就想儿子想疯了,天天抱着猫喊儿子,蛮可怜的。”
我心中一惊。
卓公馆后院的厨房,高出中间大厅堂两三米,所以中后边的天井被中间的石梯分成左右两块。左边便是与厨房平齐的井台,也有两三米高,扯水的人,把桶放在台下,只拿吊桶,搭个木梯上井台,站在高台上,将井中扯上来的吊桶中的水飞流直下两三米,准确注到台下的桶中,这是卓公馆一道独特的风景。特别是夏天的下午,井台上可能挤上四五人同时扯水,那水柱此起彼落地哗哗倾泻,真是尉为壮观。
但是小孩子一般是不准上井台的,不安全。
“那时候她儿子也就五六岁,不知怎么就顺那木梯爬到井台上去了,”慕容卫东轻声地慢慢说着,“爬上去很容易,人是往上看的,要退下来,人转过脸来了,就不敢了,吓得只哭,偏偏旁边只有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帮不上,当时要有成年人,想来也不至于让他爬上井台了。不过,他哭了一阵时,正好卓婆婆来井边扯水”
“卓婆婆?”
“卓昌城的老伴啊,卓昌城去世多年了,但她老伴还活着”
“我听说,她老伴其实是是卓昌城的第四个小老婆”夏大龙在屋里插了一嘴。
“卓婆婆是个苦命的女人,十四岁被买到卓公馆当丫头,后来成了卓昌城的第四个小老婆,但他的前三个女人死的死了,离的离了,卓婆婆就是正式的唯一的老婆了。”
“是这样听说这卓婆婆文革时受了些苦”
“那是肯定的。我现在说到这孩子的摔死,也是那些年的事。当时那孩子哭着不敢下来,这卓婆婆刚好来扯水,便伸着双臂说,好崽崽莫怕,我接着你。那孩子一听,就说,哪个要你扶,坏分子,地主婆!骂得卓婆婆低了头。这孩子骂完,竟然一时就因为自己这大义凛然的表现而有了勇气,不愿意在‘地主婆’面前示弱,昂着头雄赳赳地就往下走,迈脚过急,踏一个空,就掉下来了,你知道,下面正好是一排麻石,头就撞在那上面”
我听得汗毛直竖。
“后来,卓婆婆就一直很抑郁,她觉得是自己想去接小孩子,才使他不顾一切走下来,卓婆婆总觉得是自己害了他”
说到此,慕容卫东仰脸对着月亮望了许久。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向我指了指腕上的表,我知道,他在表示时间很晚了,我点点头,他转身正想上楼梯,忽然又转头对我说:“黄处长是我们熟人间的称呼,你与他不熟,还是叫黄叔叔吧,叫他处长是因为他解放前是国军军需处长,”他把手挥一挥说:“我们这院子里可是一个牛鬼蛇神汇聚的黑窝哦。”
我早听说过,以前文革时,因这里牛鬼蛇神汇聚,是造反派重点惠顾的地方。
他一说到国军处长,我忽然觉得他自己那螃蟹一般骨感的脸,倒很象电影《渡江侦察记》里的敌情报处长。
这么想着,他已经上楼去了,这时我才突然想起忘记给他日记本了,也忘记问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