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意识到，也许近期李大军家里天天门庭若市，他既要听区里安排，又要兼顾职工利益，这夹板气够受的。于是，放缓了语气和他说话。

    “老李呀！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怎么能在这节骨眼撂挑子？要知道木器厂是国有独资企业，区里要搞商贸城得到了市领导的支持，且要是真有客商投资，你再有想法能挡得住？所以，建议你还是留任，不管商贸城项目上马与否，你才能最大程度保障职工利益。再说，你在这厂里干了二十年多了，应该和这个厂有感情了，你真的不管不顾了？”

    李大军黯然低头，双手按在双腿上，似乎在看脚下的路灯透射的斑驳光斑，其实在思想斗争。

    半响，他抬头注视着眼前的宿舍区，开始絮叨，“这宿舍区是我来厂后修的。那时，原来的宿舍是二排平房，分成一个个小房间，又小又破，厂里决定推倒了修新宿舍楼。我们青年人组织了义务劳动突击队，我的任务是搬砖，用木板车从堆场拖到宿舍区修建现场。我劳动积极，被评为‘学雷锋积极分子’，还是厂劳模，市劳模。我老婆陈丽，对啦就是那时的质检员兼播音员，播厂里的先进事迹经常看到我的，于是有一天特意来我们车间采访我，我们就，开始交往了”

    说到这里，李大军没了声，陷入回忆中，眼眸在闪光。

    郑国没有制止他的絮叨，也没有马上追问，只是心里叹息一声，跟着他沉默。他深切理解，对于一个把人生二十多年大好年华献给木器厂却要亲自参与并亲眼见证厂子的消失的人来说，是何等的痛苦！

    李大军终于又开始说叨：“这些往事就不提了，我对厂子今后的前途很清醒。我们厂的提供的产值，税收在我们区企业中还可以，很难有大的波动，但是也很难有大的增长，在如今全国追求gdp的时代，我们落伍了，不受待见了。还有，我们的这块土地如今成了香饽饽，人人都想啃一口，哪管我们死活呀！”

    他说的有点激动，咳嗽起来，郑国忙叫他慢点说，赶紧揉揉嗓子眼和胸口。两人没有注意，在李大军家阳台，站着几个人俯视着两人交谈。见李大军咳嗽，一个女人转身进屋，很快，一个中年男人下楼，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李大军。

    李大军一愣，犹豫片刻，接过矿泉水，“小柱子，这里没你的事，你还是上去唠叨吧。”

    这个“小柱子”认真打量郑国，然后怪异笑笑返身上楼。

    不等郑国发问，李大军介绍这个中年男人大名肖立柱，因为长的瘦高，绰号“小柱子”，是货场的管理员。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这是个讨厌的酒鬼，把媳妇都喝离了。”

    两人继续交谈，打开话匣子的李大军慢慢吐露了他的心声。他解释，除了自己对厂里的不舍和所受到的职工要求保住厂子的压力，老婆陈丽也整天吹“枕头风”，要他别干这个厂长了，就让贤给一直觊觎厂长位置的副厂长杨明，烂摊子让别人收拾。他里外不是人，心力交瘁，那天开会时被会场完全无视木器厂职工利益的决策和领导咄咄逼人的语言激怒了，才当场发飙，转身就写辞职信。

    郑国明白很有责任感的李大军在撂担子撂挑子这件事上有了悔意，于是趁热打铁，“老李，这样吧，我不把你的辞职信送出去，藏在我哪里。你还是继续在这非常时期担起责任来。要是有一天实在不想干了，你再送辞职信也不为过。你要相信我，不管情况如何，我会帮助你争取职工的最大利益。”

    李大军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尽管看着像苦笑。他伸出双手，和郑国握手，一边抬起来摇晃一边道：“那我就冒昧主动握你局长大人的手啦！你可要记住你的承诺哟！”

    这一幕李家阳台上的人都看到了，开始交头接耳。

    路灯把两人的身影透射到墙上，两人的握手影子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