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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莫为之。但是亲者已经没有了,而这里连自己拭泪的帕都是仇者给的,她有什么可怕的?

    “母亲”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妇人失去了任何表露心思的能力,不再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也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母亲都是为了你啊”

    “我恨你。”

    这个字干脆果决,平淡的像陌人。

    月光幽幽地转了又转,照见赵氏满面泪痕如溪流而下,她悲伤地看向自己为之抛去一切的女儿,却无法为自己辩解哪怕一言。

    月光下少女瘦俏的身影笔直如刀锋,往常如小鹿般惹人怜爱的眼睛里毫无湿意,冰冷而木然。

    那一夜,落雪园的主屋内,是谁哭了整晚,泪湿罗裳?是谁不置一言,恨如秋风?

    相顾无言。

    黎明时分,两人各自换了衣服。赵氏也不叫别人,自己利利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装了当年来京时候的两套衣服和一些碎银,叫丫头拿着。

    母女两人一沉默地来到福景园,听见里面简绯和唐原骥的笑声响亮。

    白可珠没有反应,赵氏也没有反应,那些欢声笑语终究是别人的。

    一屋绫罗绸缎,水袖烟霞,眼到处五色玲珑,儿女满堂。

    “求侯爷和夫人发发慈悲!”

    哭了一夜的眼睛很快又流出泪来,珠儿恨上了自己,那就再卑微点也无妨。

    “求侯爷和夫人发发慈悲!”

    她感受到周围看似静默之后掩藏着的鄙夷与不屑,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排斥与嘲讽,然而她依旧哭着跪下,以头抢地。

    “求侯爷和夫人发发慈悲!”

    美好的容颜苍白着扭曲着,曼妙的嗓音声嘶力竭。

    赵氏不过十出头的年纪,在最成熟妩媚的年岁一夜之间卑微到泥土里。

    她一无所有了。

    简绯领着朱玉往侯府的正门走,迎面碧螺匆匆地跑过来。

    “怎么样?”简绯疾声问道。

    “赵夫人的夫家不靠谱,老也是个混账。前年说等表小姐及笄就把她嫁到一户富户家里做续弦。那富户家里七房姨娘,十来个通房,赵夫人不依,便带着表小姐到京里来了。”

    “这消息可准么?”秀眉微微蹙起,简绯想到赵氏悲戚戚的哭泣。

    “是奴婢问了落雪园的云丫。表小姐的丫头看不过表小姐对她母亲的做派,偷偷给云丫说的。”碧螺一面说,一面拿出一个荷包递给简绯。

    简绯点了点头,把荷包包在帕里,向府门外走。

    到了花厅,只见赵氏一人拎着包袱,一瘸一拐地慢慢走着,裙摆处还沾染着血迹,此时已干成了褐色。

    “夫人慢行。”简绯提着嗓叫了一声,拎起裙角跑过去。

    “小姐”赵氏目光涣散,好一会才醒过神。

    “夫人此去途远,万望珍重。”简绯郑重地道,把手中帕递给赵氏,“这些你拿着,若不愿回江南便罢了,不论到哪里去,雇几个伙计,盘一家店,开个铺也是好的。”

    赵氏竟被噎了一下。

    “夫人,我知道你一年来都做了什么,十分憎恨你。”简绯看着赵氏仿若枯木般的面孔,忽然很可怜她,“你若此去一死了之,岂不叫我无寻仇之处?”

    “多谢”赵氏将荷包收起来,细细地揣进怀里,低头一礼。

    简绯点了点头,便回身往院里走。

    “小姐这样,算不算以德报怨?”朱玉在一旁吸溜着鼻道。

    “你若说算也可。说不算也便不算了。”简绯望着一旁院落中零落的花田叹了一声,“那赵氏再狠,也狠不过白可珠啊”

    白可珠疯魇般的笑再次浮现在简绯脑海里,她在恨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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