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齐,服务员见我跟男孩有说有笑,便有所领悟地模糊了拼桌的三八线,我们顺势分享各自的菜,自然地合二为一,促成两个人的饭局,时间悄无声息地走,我与小男孩也貌似熟稔至七成,生疏而致的慌张隐隐褪去。他叫赫连吉吉,“赫连”第一次听说如此古怪的复姓,我咬字复返玩味了遍,虽不拗口,仍觉陌生。
“叫你吉吉好呢,还是叫赫连?平时,他们都怎么叫你?”我对男孩说话时,自觉多了一种叫耐心与迁就的长者风度。
“你想怎么叫?”他低沉瓷实的音色在简单的词句里发挥着无需暴露情绪的过滤作用。
不太擅长做选择题的我,出自强烈本心,严肃认真地决定叫他“赫连”,他仍不表露他的内心世界,面无表情地说,“看来,你的叫法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家都这么叫我。”
他随意的一句话,失望的情绪牵动着我的神经细胞,我一直不否认,缺少创意且平凡无趣的人说的就是我。还好我是极易移动情感的动物,内心的小波澜转瞬即逝,相应地回应他的谈资,我大方地自报姓名,白竹这个名字并没让他思想到什么,他对我的好奇心基本可以用零来定位了。
赫连似乎不太爱讲话,我不问话,他就像空气。他爱喝汤,为我舀出一勺之后,剩下的全部成了他的猎物,那也是应该的,他点的菜自然要他自己消化。我用老式客套的方式请他尝尝我最爱的白椒鸡胗,他过分不动容,害我差点夹菜给他,距离的分寸感让我免于尴尬。我们有点像隔岸过活的两类人,他用现代文明的做派,提醒我,我大概是与这时兴的社交网络完全格格不入了。
吃过饭,我们各付各的钱,其实我暗想过他会拿出大男子的做派把我那份也给结了,如是,我也不会客气,换我下次请他吃饭,便顺理成章地有了第二次见面的机会。未能按照这一套戏路发展,我也不觉失落,爱情再贫再荒也不至于眼见四条腿都是蛤蟆,饥不择食的状况还在我可控的范围之内。
我与赫连在店外道别,掐掉舍不得分手的臆想画面,两个字“再见”,我们就要潇洒地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一边。他喊住我,不急不躁地说,“我们还能见面吗?”
这话是邀约,我藏起不安的心绪,淡然地笑着点头。
他继续问,“现在有空吗?能陪我走走吗?”
他说话时坚毅的表情有令人无法拒绝的魔力,我以为他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大概不想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我想到他可能忍受着精神上的痛苦,同情心与同理心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我俩沿着街旁遮阴的槐树一路向南走,语言交流并不太顺畅,他话少得可怜,我也没长那种机关枪式的巧嘴,所以干脆沉默,听风中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四周永无宁静的吵杂。有时我的步子会快他几步,但不太好意思回头看他,只用隐秘的余光斜睨,我觉得他一直在用毒眼针刺我的后脊梁骨,或许是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了。
我把小步子剪成更小的碎步子,等赫连赶上。他似乎洞悉了我的心理活动,走得更慢更悠然。结果我还得回头按照不顺的牌理出牌,若无其事地笑,就此等他。看来他始终把一个文明人该有的礼貌掌握得恰到好处,他也回我和煦的笑容。
我问他,“赫连,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他答,“在北京出生,在墨西哥过的童年,十三岁后一直在英国,刚回北京。”
一口没能叹出来的哇字,让我合不上嘴巴。他看起来没几岁,经历还真是够丰富的。我长到三十岁别说出国门,最远都没出了华北地区。赫连这小毛孩子铁定比我有见识了。怎么会陡然冒出抚慰不了的自卑情绪了呢?平时一股股来路不明的自信突然杳无踪迹了。
“真羡慕你。”我把嫉妒c恨拒之门外,向赫连呈现善意,几乎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