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命。
许立命甩开狄金老爷子抓向他的手,一步步往前,神色苍然。
他根本不看赵辙勉力提起面向他的刀尖,冷锋寒彻,血滴落地。
许立命停在刀尖前,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从你遣派林戎破杀死自己全村人的时候,你就已经不配做一个宋王了。是赵旭负累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王位负累了你,也是宋国特殊的地位和乱世的局势负累了你原本,你该是快乐成长的孩子吧。”
赵辙眼中泪光波荡,喃喃道:“我不想的我一点都不想做一个王的。可既然他选择了我,为什么不让我做一个王,为什么不肯早点立我为储君?为什么不?”
“你还不明白吗?”许立命叹了口气,拍了拍赵辙的肩膀,转身向内殿深处慢慢走去。
路上他与徐沁侧身而过,徐沁张嘴想说什么,却见许立命没有任何交流的眼神。
他们只好给这个老人让出道路。
重重深宫内,俯身跪在床侧的嬴通慢慢站起身子,缓缓地拉直久跪的躯体,看向深宫之外的许立命。许立命似乎注意到嬴通的目光,微微一定,随即低下头,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站在一边似乎很恭敬的白有序,他的眼睛里流露出莫名的光,定定地看着:“告诉你的家祖,回头是岸。”
白有序怔了怔,扯出一点笑容点了点头。
赵辙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这些人,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人。
他第一次跟着赵旭进入大殿,接受朝臣的拜见时,曾经想那么多人全部跪下来,是多么恐怖的事情,黑压压的,全是脑袋,像是有人要将他们一个个砍下来一样,都低着,脖子裸露在空气中,只要一柄刀砍将下去,这些脑袋就一颗颗的滚落在地上,血污将染红整个大殿。
他感到那是一种妄想下的狂念,几度因此恶心到反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习惯了这种恐惧。
这种恐惧逼迫着他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又逼迫着他去理解自己不能理解的,再逼迫着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
杀死已经许诺让他做王的宋王,那时候他已经是监国了。
只需要等待一小段时间,宋王自然而然病亡,那他就能理直气壮地坐上王位。
恐惧攫取着他的理智,添上一把跪伏在北瑾帝国使者膝下受他责骂带来的怒意,他再也忍受不住那种等待与屈辱下的惶惶不可终日。
宋王死在床上,始终不肯闭上眼睛。
赵辙记得那双眼睛,在最后一刻掺杂着复杂的情绪。
惊讶c失望c嘲讽,最后汇成释然。
但那种释然不是给他的,赵辙知道这一点。
所以宋王赵旭直到最后也没有闭上眼睛。
那双挣着瞪着的眼睛,这几日伴着曾经同村的“恶祝”一起晃荡在他的眼前,时时都在迫问他,追索他,撕扯他。
宋王便是死了,赵辙却没有得到一直想来的那种轻松和畅快,只有更多的恐惧缠绕着,包裹着。
内殿深处一声悲怆至极的哭号骤然响起,在这内殿里波来荡去:“大王!”
突然间,就在赵辙的眼前,就在这声哭号之后,有些人跪了下来,随即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
颤抖的c心颤的c抖抖索索的c神思昏沉的c哀声痛哭的
是了,这就是他们跪下来时候的恐怖,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赵辙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神色惊惶,啪地一声他被血水滑倒在地,几番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黏湿的血紧紧地绊住了身体向上的能力。
就像是,宋人便是跪下,也不让他受此一拜般。
无数人的声音在内殿响起,在内廷广场响起,在道路上响起,在整个临安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