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绝大多数人认为“棋盘街”一案将会高举轻放时,一纸海啸般的政令汹涌而来,让原本已经冷却了的局势,再次如热浪般掀起。
那所号称天底下戒备最森严的刑部大牢,在这一个晚上被人闯入,劫走的是原本等着问斩的薛烟客,还有十几个身份敏感的薛氏族人。
收到消息的天后据说大发雷霆,连夜传唤了已经入睡的司徒大人。
第二天,大理寺就把一纸裁决送到了刑部,而正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刑部很快就进行了批复,回递大理寺。
薛氏族人被押到城门外问斩的那天,燕来没有去。
莫良道回来说那哭天喊地的场面,如今想起来还心悸,那一座座由脑袋堆成的高塔,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怎么也忘记不了。
鲜血像梅雨一样,感觉下不完。
这一天,大明宫内也在进行着永宁九年的最后一次朝会。
这里的热闹并不比正在砍头的现场小,习惯了七嘴八舌的言官们一个个引经据典,希望能够阻止那条刚刚抛出的政令。
城外在杀人,城内,在杀心。
政事堂的诸公们依旧一声不吭,与那个端坐在帘子后的女人一样,心照不宣地等着朝议结束。
似乎朝议不会出结果已经成了默契,吵得再热闹,也只是热闹。
等到该走的人走了,该留的人留下,那间小黑殿就会关起门来,开始真正的讨价还价。
一个多时辰后,身穿紫袍的司徒大人最先走了出来,新晋大理寺正王小雀赶紧迎了上去,搀扶着这位历经三朝风雨的老人家,上了那顶御赐宫城行走的步辇。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好啊,好。”
苍老的声音略带疲惫,他微微抬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行走了大半辈子的宫阙。
从光宗年代的御前新贵,到明宗年间的政事堂丞相,如今更是位列三公,可以说,在官场这条路,他已没有任何遗憾。
“原来,还是老了。”
听到他若有若无的呢喃,随行在旁的王小雀没有如往日般嬉笑调侃,而是回头看了一眼陆续走出殿堂的诸公,皱了皱眉。
大虞永宁九年,腊月二十八。
除夕将至,除旧换新,一道旨意突然传檄天下。
这道明旨既非由中书省拟撰,也没有经过门下省,甚至连尚书省都没有落到,而是直接从内宫传出。
也就是说,它是由皇帝亲自下诏,越过了百官,越过了文武,直接通传天下。
典狱司成立。
“貂寺大人,咱们这是去哪?”
赵高一脸谄笑地跟随在莫悲亭身后,这一刻,他巴不得管这位太监叫爹。
莫悲亭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气定神闲地行走在人烟稀少的皇城大道上,时间对于他来说,并没那么着急。
赵高这一路走马观花,早就看得眼花缭乱。
那常言难见人情,幽深似海的红墙金瓦,在他眼中每一处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因为他知道,那些偶露屋脊檐角的宫阙,都是各部衙门的官署。
这里是皇城,而皇城,就是这天底下权利最高的地方,能够行走在这里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能够让万人仰止的人物。
而他赵高,今日也有机会在此行走了。
想到这,他的胯下又有些激动,昨日听说要来见大贵人后,他兴奋地把得来的赏银都丢了窑子里,过了一个现在想来都意犹未尽的夜晚。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开始,早先大贵人说自己有福气,如今看来,这福气就要降临了。
天底下有几个普通人,是能够在皇城内行走的?
自己不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