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知道光熹要考他书中的内容,他早有腹案:“皇上,臣以为西洋国家保持统一靠血统,我朝能够保持统一靠文化。臣在翻译工作中依次经过了意大利语c法兰西语c英吉利语c汉语四种语言的转换,深深体会到西洋语言的繁杂。西洋各国文字看起来相似,却意思截然不同,而我朝很多方言完全不能交流的情况下,却保持了文字的高度统一。臣以为,汉字已经根植于我们汉人的血脉中,保证了我朝的统一。”
杨素一边说一边关注光熹的表情,发现他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着,这让杨素有些转不过弯,他思前想后终于明白:但凡皇帝,大多不愿意听这些民族自豪感的东西,自己还得绕着弯地歌功颂德,阿谀奉承一下。
杨素话锋一转,说道:“当然,此与我盛世大华也是分不开的。小城市就有万家人口,仓廪丰实。路无豺虎,旅途平安,百姓随时可以出门远行,不必选什么黄道吉日。”
他还要继续吹捧,光熹却是哈哈大笑,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杨卿,今日早朝一共议论了两件事,一件就是如何处置这《君主论》,另一件就是吏部缺银,只能折俸。”折俸,即折支俸禄。将一些外国进贡的贡物折算成俸禄,发放给官吏。
杨素可不敢乱吹了,只能尴尬地低下头,说道:“臣有愧。”
光熹听了摇摇头,说道:“无妨,朕每日翻阅奏章,这种话读地多了,却让朕觉得所读都是真的。若不是户部彻底拿不出钱来,朕还不知要受他们蒙蔽多久。你老师叶大学士做得好啊,今日提议强制缩减奏章的三成长度,节省了银子。”
杨素因为和叶一清有师徒关系,不能随便表态支持,只是躬身等待下文。光熹侧头对李贤说道:“去将朕的画拿来。”
李贤只离开了片刻,就捧了一卷画轴过来,在光熹授意之下,缓缓将画轴展开。只见纸上绘着一条小溪,沿着溪水尽是随风摆动的柳树,忽然有一棵挺拔的杨树出现,用的焦墨侧锋画的树叶,树叶的疏密关系掌握得极好,不透气地方的位置在哪儿,透气的地方在哪儿,“放”的地方又是哪儿,都经过了苦心经营,却不是均匀分布的。太长的空白,用横擦的树干填补,极有苍厚之感,竟是一幅《杨树》。
画上明显留有一处空白,这让杨素脑子一蒙,直觉上那里是要填写一首小诗。光熹微微一笑,对杨素说道:“杨卿,此画作于何时,为何而作,你应该非常清楚。你可愿为朕的画作赋诗?”
杨素心中松了口气,还好光熹没有荒唐地让他题诗,他见光熹已经提笔准备,于是暗道一声:对不住郑板桥老先生了,开口吟到:“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光熹笔走龙蛇,《竹石》便化作四列龙飞凤舞的小字跃然纸上,他又呼了口气,说:“朕斟酌了数日,只得了这棵河边垂柳间的杨树,却是有些配不上这首诗的意境了。”
杨素哪敢顺着批评,开口安慰道:“皇上笔力雄厚,更难得的是这副丹青志向高洁。柳树随风而动,杨树却是挺得笔直,便如皇上这般刚直不阿。”
光熹却道:“此画因你而起,这棵杨树,画的却不是朕自己。”杨素哪里不懂光熹的话外之音,想也不想跪地道:“皇上谬赞了!”
他正要接着拍马屁,却见光熹忽然将和煦的笑容收起,板起了脸孔,从桌上抓了几个竹片,甩到了杨素的脸上:“谬赞?你看看是不是谬赞?”
杨素脸颊被打得生疼,他慌忙接住木片,不敢让它们掉到地上,慌慌张张地端起来一瞧,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所有竹片上都绘制着三个栩栩如生的人物,这些人物正捧着一本法兰西语的书籍谈笑,不是杨素,林克,塔沃尼三人还会是谁?每个竹片在边角的位置,还记录着作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