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思政殿。
“小臣听四皇子说,”宋士谔一面执起一枚棋子,一面抿唇笑道,“圣上近来常去山池院啊。”
安懋头也不抬,“是啊,”他落下一子,“朕是去瞧瞧四皇子,也看看宋卿的课上得怎么样了。”
宋士谔跟着落了一子,笑道,“是么?小臣见圣上作《秋风辞》,还以为圣上是喜欢山池院中的丝竹声,因此才常常到那里去。”
安懋笑着问道,“哪里来的‘丝竹声’?”
宋士谔抬起头,笑嘻嘻地随口引道,“苏东坡尝有诗云‘正赖丝与竹,陶写有馀欢。尝恐儿辈觉,坐令高趣阑’,圣上岂不闻耶?”
安懋随手又落一子,笑道,“看来朕往后得在宋卿跟前端着点儿架子,”他浅笑道,“要是什么事儿都让宋卿知道了,反倒教宋卿取笑朕。”
宋士谔惯来不怵安懋,反顺势笑道,“小臣哪里敢取笑圣上呢?小臣只是好奇,”他端详着棋盘,“这山池院的丝竹声比之宫中乐伎如何?”
安懋瞥了他一眼,道,“宋卿上回隔屏闻之,难道还不知足么?”
宋士谔置下一子,笑道,“小臣自有功名以来,从未为官于外,自然亦从未耳闻官伎曲舞,有所好奇,难道不是情理之中么?”
安懋执棋的手一顿,随即俯过身,在宋士谔耳边低声笑道,“这点儿醋你也要吃么?”
宋士谔呼吸一滞,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安懋又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算了,”他一本正经地道,“天冷,就别劳动不相干的人再过来一趟了。”
宋士谔故作失望道,“圣上顾惜后宫也罢,何必推脱说甚‘不相干’呢?”
安懋笑道,“怎么?朕现下在宋卿面前,连说‘不相干’的余地都没有了么?”
宋士谔一怔,立时知道自己的话说过了,忙站起身来作揖道,“小臣冒犯了。”
安懋笑了一笑,道,“坐下,坐下,”他落下一子,“朕不过顺口同宋卿玩笑两句,宋卿怎么就当真了呢?”
宋士谔坐了下来,道,“小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安懋看了他一眼,道,“宋卿何必如此惶恐?”
宋士谔道,“小臣怕圣上以为小臣教养四皇子不力,自然惶恐。”
安懋回道,“教养之责,应在中宫,宋卿不必惶恐。”
宋士谔落了一子,道,“‘人言可畏’。”
安懋笑了一笑,道,“倘或朕当真是那等轻听轻信之人,宋卿今日如何还会对官伎曲舞心生好奇?”
宋士谔笑道,“区区官伎何足道哉?小臣是仰慕那‘万里桥边女校书’,这难道圣上也不许么?”
安懋笑道,“宋卿才是‘言语巧偷鹦鹉舌’,朕有宋卿相伴,何须‘扫眉才子’扰兴?”
宋士谔笑着应道,“圣上是拐着弯儿,”他嗔道,“说小臣不如薛洪度了?”
安懋哈哈一笑,落下一子,道,“薛涛狂逸,朕一向不喜欢那等恃才傲物的女子,”他浅笑道,“宋卿何必与薛涛相比?”
宋士谔掩口笑道,“圣上不喜便好,”他抿嘴轻笑,“丝竹既不悦耳,案牍自不劳形,得知圣上清闲,小臣就放心了。”
安懋笑了笑,道,“是啊,”这回他说了句实话,“那纪氏的琴技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宋士谔哈哈笑道,“圣上何不让宫中女伎去山池院教习一二?”
安懋淡笑道,“《礼记》中云:‘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乐者自生,哪里是旁人能教得会的呢?”
宋士谔置棋的手一顿,又听安懋同自己调笑道,“再者,”他轻笑道,“较之女子抚琴,朕还是更喜欢看宋卿品箫。”
宋士谔又是一怔,随即脸一红,道,“‘乐统同,礼辨异’,那纪氏或许是碍于礼数,不敢伸张乐才而已,”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道,“圣上可别轻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