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过,我和薛一凡属于同一类人,我们都经历过难以启齿的绝望,别说你能感同身受,这个世界谁能真的感受到谁的痛和羞?不能。薛一凡跟我讲过,高考那一年,她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可是当她兴冲冲捧着通知书回家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家里无力负担的答复。她的亲生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她的妈妈带着她改嫁给了同村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老实本分,实则丧尽天良,从薛一凡记事起,面对的就是这个继父一次又一次的骚扰和侵犯,上大学是她唯一的希望,只有上大学,她才能有机会离开那个人间地狱似的家。那年暑假,她偷走了家里唯一的行李箱,带着那张她视为生命的录取通知书,跑去了南京。畸形的童年让这个十岁的女孩子过分地早熟,熟到她已经明白,老天让你成为一个女孩就不会让你一无所有,你可以利用你仅有的东西去做交换,换取你想要的——那个东西就是身体。薛一凡就是在那种情况下结识了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她陪他上床,他给她学费和生活费。能说不公平吗,看起来非常公平,各取所需。
薛一凡以前说过,到底是我们造就了如今的生活还是生活造就了如今的我们,谁也不知道答案。四年本科结束之后,本来属于她的保送读研名额被系主任的侄女抢走,为了留校读研,她对教授投怀送抱,于是开始了现在一边读研一边做家教的生涯。
我跟薛一凡是初中同学,也是同桌,可我们并不像很多闺蜜那样十年如一日般的亲密,实际上,初中的我们,就算坐在一起,也难得讲几句话,我们都是那种沉默寡言的学生,成绩不错,那个时候的中学老师跟现在的中学老师一样,只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但我们又跟一般成绩好的学生不大一样,我们并没有恃宠而骄,相反,我们自卑,彻头彻尾的自卑,这种自卑并不会因为得了好名次得了老师的夸赞就会缓解一点。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薛一凡的自卑来源于她的家庭,我的自卑,来自很多的方面。那是我刚来到苏州的日子,刚进入这个家,我很难相信自己真的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当然了,直到现在我还是很难相信。这么多年来,无论生活怎么变,周围的环境怎么变,始终有一个感觉没有变——我是这个世界多余的人。
我仍然记得我妈回家乡接我来苏州那一天,我哭着抱住外婆的膝盖,死活都不肯走,尽管我并不认为在舅舅家就过得幸福,但不管幸不幸福,那都是我熟悉了的环境,突然要离开这个环境,到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对一个十多岁的小孩来说,是一件恐怖的事情。然而不管我怎么央求,换来的只是外婆冷冰冰的话语:“我又不欠你,怎么可能养你一辈子,你早该跟你妈走了,你不走我也不会再养你的。”跟我比起来,叶紫倒是乖很多,拿着妈妈给她的棒棒糖,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不哭也不闹。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个丫头跟我是不一样的,或者说,她比我更擅长用什么方式让自己过得舒服。
我就这样被带到了苏州,平生第一次见到了我爸,还见到了叶蓝,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亲哥哥,也不知道,原来我爸是长这个样子。我并不曾像那些不在父母身边的孩子那样,尽情在心中描绘对父母的幻想,我没有过,从来没有,所以我得承认,骨子里我就是冷漠的动物。
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谢梓鸣的,薛一凡是我的同桌,而谢梓鸣就坐在我前一排。两小无猜的年纪里,我们成了朋友,初中后我们进了同一所高中,又进了同一个班,高考之后,他成功追到了我,我就成了他的女朋友,似乎是水到渠成又浪漫的故事,其实说真的,那个年纪懂什么爱情,所谓浪漫所谓缘分,都是那些编言情小说的作者们娱人娱己的把戏,真实的戏码应该是我们碰巧在那个叛逆的年龄遇见了彼此,于是顺水推舟利用“爱情”这个东西来急切地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