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战栗地推开那扇看起来不怎么干净的玻璃门,我能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我故意不去看那些泛白的指骨,就像我现在故意不去理会自己有多害怕一样。是的,我怕,尽管我不乐意承认这一点。
我说:“有没有水果刀?”
那人从货柜里取出刀,递给我,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接过刀,付了钱,赶紧从他的视线里逃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每个人都在盯着我,那些四面楚歌一样的目光让我浑身都在冒汗。
我随人流挤上公交车,不是“812”,812是我从学校回家的那辆,车身是绿色的,我再熟悉不过了,这辆是黄色的,我不知道它要通向哪里,当然,这不重要。我只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去做人生最后一件事,我觉得是件伟大的事。公交车永远都是这么拥挤,我都不需要扶手,反正这么多人把我夹在中间,怎么晃都不会摔下去。我索性闭上眼睛,把那些人再回想一遍,那些都是我生命里活生生存在着的人。是最后一遍了,从此以后我就会从他们中消失,我会得到解脱,然后快乐。第一个是妈妈,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可惜她最爱的不是我,我在她心里究竟排在第几位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我的妈妈永远都有一张很悲情的脸,脸上挂着眼泪,还时常有些青肿和淤血的痕迹。然后我就想到了肇事者——我的爸爸,他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满脸怒气,一瞬间就挥舞着拳头朝着我妈妈砸过来——每当这个场景在我眼前上演我就期待能有一颗原子弹,让我陪他们一起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接着,是叶蓝,我哥,双重性格,在家习惯沈默不语,在学校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女朋友换得比他的发型还勤,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偶尔碰面他会当作不认识我,因为我总穿着过时又廉价的衣服——他觉得我丢人。第四个在我脑子里出现的是叶紫,我的妹妹,我们一起在乡下外婆家长大,理论上应该如胶似膝,但现实跟理论总是不大一样,我们寡淡如水。外婆,对哦,还有外婆,虽然好久不见,可是我不会忘了我还有个外婆,就算我在她的打骂中度过了整个童年,我也仍然感激她没有像妈妈一样在我一出生就抛弃了我。最后出现的是薛一凡和谢梓鸣,我的伙伴,再见了,我不能跟着你们一起上战场了,祝你们金榜题名。
车就这么到站了,我睁开眼,看到车外有个桥,于是我跟着人流下了车。在这个号称东方威尼斯的水城,桥是随处可见的,如果我能勇敢一点,随便找个桥直接往下跳——就省事多了。可是我怕水,无论如何,就算要死,我也得给自己找个最舒服的姿态。
一阵风吹过,我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我站在桥上看下面的水和岸边的两行柳树,我该庆幸我最后看到的风景不是血腥的,相反,它美好c平静。然后我蹲下来,拔出刀的套子,试着把刀刃对准手腕,我很害怕,我不想死,可我必须死,因为生无可恋就没必要再活着——可是我按着刀就是不敢用力——好像身体里住着两股力量,一个在让我用力,一个在阻挡着这个力——我一咬牙拼命按了下去。
还没有看到血冒出来,我就醒了。
我一下子坐起来,摸摸头上的汗,原来是个梦,梦里的我还停留在高中。
其实真实的桥段是这样的,那一年我高三,我偷了我妈的一整瓶安眠药,然后去买了瓶矿泉水,接着坐公交来到一座桥上,我一边哭一边吃安眠药,不知道吃了多少粒,突然就很害怕,我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是我自己选择的死并没有任何人逼我,我不该害怕,可是我还是在颤抖,以至于掉了几粒药在桥上,又滚进了河里。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么渴望活着。于是我背着书包回家了,告诉爸妈我偷了安眠药吃。我妈慌慌张张带着我去医院洗胃,就在那时,在我妈背起我走出家门的那个瞬间,我爸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