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怀离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乌发，本应该是一梳到尾如软缎般的触感，却在中途被截断，心头怅然所失。

    只是他眼中依旧温柔，像是满月一般，快要漾了出来。

    “楚人崇尚儒，儒家以天性天良之道推行。”

    在说这一段话的时候，他的心空落落的，虽然眼中还漾着笑，可逐渐冷了起来：“女儿出阁，幼早夭，父母离去，都属切肤之痛，有违天性。古往今来，殉葬，守丧层出不穷。只是殉葬有违天道，守丧也有迫不得已之时。楚人便想了一个办法出来。”

    儒家讲究天性，其中一样便是父母对女之爱，燕怀离想起了那个几欲夺去他生命，然后将自己推入地狱之中的人。却是儒家的忠实信徒，心中就忍不住的讥笑起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家中有亲人丧去，做女的便断了长发，将它同家人一同下葬，意味着先前的那个自己已经陪伴在了父母的身旁。而断发后的，则是新生。”

    燕怀离轻轻的放下了手，看着铜镜中那个若有所思的她，声音轻柔：“如今的楚依，也是新生。”

    说罢，低下头，看着她乌黑的头顶。

    升平呆呆的坐在那里，感受着有只大掌一下下的抚摸着自己的发丝，心里一直叫嚣着不合礼数，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然不想走开，不想打断。

    原来内心中还是脆弱的，还是想有一个肩膀来依靠。在她伤心失落时，像这样的安慰片刻便能温暖她的心。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能有一只手来紧紧的拉住她。在她流离辗转，居无定所的时候，能有一个人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

    这便足够了。

    她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再望着铜镜里的那张脸，也不得觉得突兀了。

    一个亡国公主，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能保住了性命已是不易，再要求别的，是不是过于奢侈了呢？

    升平抬起头，笑道：“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现在我要给新生的自己好好清洁清洁了，您呢，就去帮我好好备些行礼，我早些出发的好。这里燕军不少，若是给有心之人看到，我怕连累你。”

    她露出个俏皮的笑来，弯弯的睫毛在金色的阳光下渡上一层金色的光点。

    燕怀离点点头：“水凉了，我让她们再抬些热的过来。”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鞭，纵使她不说也知道，楚人视发肤如生命，宁可断头不断发，何况是这么长一把。

    一想到她顶着死人的发辫这么些日，心里还不知怎么害怕作呕。燕怀离心中便有些憋闷。

    抄起那条碍眼的辫，燕怀离淡淡道：“这个东西也不用要了，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几条头巾和幕离来，且放宽心，头发自然长的快。”

    “我心不知道有多宽呢。”升平眨了眨眼睛，在心里又补充了句：见过那个逃亡公主如她这般自在的。

    “那我先出去了。”燕怀离走了两步，又转过头，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神情。

    升平被看的心里发毛：“干嘛这么看我。”

    “我瞧瞧窗户这次关牢没有，别一转身的功夫，人又不见了。”

    燕怀离的打趣让升平又气又恼，白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

    先前的旖旎和气氛，被这人愣是破坏的一干二净。

    升平望着他的背影出了门，低声吩咐着外面的宫人，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心中泛起了一股淡淡的甜。

    虽然跟记忆里的玩伴脱离了模样，可是，这样的他，自己似乎也不讨厌呢。

    热水很快便被抬了过来，先前的水桶被抬了出去。

    送水的婆应该是得了吩咐，并未在里面停留。很快，进来了一个侍女，捧着一个托盘。

    侍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