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斗上了,最后双方架上了重机枪互射,桓头差点被那场面给逼疯了,回到家思前想后,实在不忍心连累高堂父母,新婚妻子,干脆留书一跑了之。他擅长野外生存,在自己勘查过的太白山里找到了这么个地方,一躲就是两年多。
这地方其实危险重重,不过不用再受肉体和精神双重的羞辱,对桓叔来说胜似人间仙境。他夏天住矿井,冬天呆在楼里,喝收集来的结露蒸馏水,吃就近的树林里采集来的野菜,他一开始也被实验畸形生体吓得够呛,但发现这个玩意连门都不会开,就把它关在了三楼。
说到这里桓叔感慨非常:“我第一篇学术报告只不过引用了一句“震仰盂,艮覆碗”,就捅了个大篓子,一开始只是被打成白苗子,后来批林批孔,我又被打成“封建大地主孔老二的孝子贤孙”,我就不明白了,民间歌诀能跟孔老二有什么关系?76年刚过春节我就知道,要反击右倾了,所里也下了百分之十五的指标。可是上哪去抓右派去?我琢磨着我肯定是跑不了了,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思前想后只能一跑。”
这地方在地下,交通又极为不便,造反派就是知道也没奈何,桓叔不住感慨,说这里实在是一处地质学的奇观,当初他引用的“震仰盂”,乃是形容一处叫做“干饭盆”的山间盆地,而这个“艮覆碗”说的就是深藏山腹中的巨洞,艮为山,而这里的确像一个倒扣过来的碗,不到半截腰你们不会相信,这样宏大的森林居然是在地下。
轱辘马子抵达了山壁,我们才看得清晰,山壁上就像枪管里刻的膛线一样,开凿出盘旋而上的道路,山壁上镶着密密麻麻得发光体,竟然是电灯,外壳都安装了一种特殊的玻璃外壳,是许多正六边形组成的类似蜂巢的形状,从这种灯里透出来的灯光和自然光十分接近,不走到洞壁跟前贴着看,根本不容易发现山壁上还镶嵌着灯,我们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柳欣艺看着石英灯罩也是感慨万千:“真不可思议,这种环境下东洋人竟然能够想到用灯光代替天光!”
我们的惊讶溢于言表,桓叔说:“这只是冰山一角,你等到了半山腰,你们会看到这个地下森林的全貌。鬼子虽然是咱们的阶级敌人,可他们的奇思妙想当真是层出不穷。你们恐怕想不到,你们看到的蓝天和白云。全都是人造的。”
鬼子的研究员在生物研究所外也经常使用阻氧面罩,但时隔七十多年所剩无几了,五砖的面罩在和张长弓的打斗中已经损坏,桓头的阻氧面罩被顺走,只剩下一个得给体弱的柳欣艺戴着。好在这时山火越烧越大,浓烟四起,我们看见无数的古蜻蜓c掠夺者螽斯竭力高飞奔逃,就好像地下世界没有的飞鸟一样蔚为壮观,桓头却低低叹了口气:“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它们了。”
我想起了他没失忆前和我们泡温泉时说过的话,如果这次不是滑坡和连日降雨把我们逼进了山体裂缝,而杨毅又给我们留下了这里的坐标,引导我们进入了旧矿井,根本没法想象桓叔口中雄伟的地下森林真的存在,而且远在天边,近在咫尺,更不会想到,这片危机四伏的森林和东洋遗迹就是他早年的避难所。他其实单从国内而论,见过的地质奇观可以说胜我们十倍,可是他竟然失去了将近三十年的记忆,如果不能从失忆中恢复,这处地下空穴可能就是他这一生仅存的地质奇观记忆了。
盘山道坡度平缓,而且上空浓雾蒸腾,我们直到日色发昏才走到了一半,在即将走进浓雾的时分,我们心中已然十分肯定了,我们毫不怀疑轨道的尽头会有一个裂缝,那云彩和天空中的飞鸟,都只不过是外部世界真实天空在这地下空间的投影,是经过细微的水滴折射产生的幻象,甚至包括一年四季,人能够感知四季变化,却没有真正的风霜雨雪会落在地上。
我们一路都可以朝下看,确实是旁观者清,原来这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