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橙记不清是怎样回到的小窝。就像从一个可怕噩梦里醒来，她精疲力竭头脑空荡荡想哭又哭不出，满头满脸都好像被尘土遮住。

    犹如十五岁那年独自一人去苏州见网友，黄昏的火车站人群忙乱，她手中开始融化的雪糕有一种黑白电影般的味道，而说好也喜欢小哥的稻米男网友并没有出现，将她独自一人扔在一群民工聚集的车站广场。那时候她紧张委屈慌张一如现在。

    紧紧地关牢门，她蜷缩在小床，小区路灯灯光从地下室小小窗子里洒落，叫她格外有些不安。

    就像活在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的老鼠，这座城市，她这样栖息在地下室，每天满怀着梦想希望睁开眼却立刻看见现实的人不知有多少。

    她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坐起身，没有空气刘海的遮拦，床头镜子里那张没有血色的玲珑小脸格外醒目，她根本没心情去打理，推门而出奔向小区门口最大的药店。

    在药店买了两片毓婷，不理会两名本地柜员妹子眼神中的鄙夷和高人一等的骄傲，她飞快的奔回小窝，就着温开水服下药片。

    王子独自一人生活在城堡，灰姑娘们都梦想能走过城门外的独木桥，而王子最后选择了公主。毕业汇演上的歌剧大纲蓦然浮上心头。

    她吃力地大笑，笑的撕心裂肺。

    这年头没有妹子会幻想凭借一纸文凭，几分容貌才情就逆袭高富帅。门当户对，家世相仿，这颠扑不破的因果律谁也撼不动。

    她张小橙也还没有廉价到沦为生育工具凭小包子上位母凭子贵。

    这个夜晚她开始想家，想小城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淘，想大院里照顾她的大哥哥们，想父母，想一切可依靠的温暖。

    可北平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里让人一千次地绝望想离开，又让人一千零一次地选择留下，这里没有小城里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里处处动荡不安处处是机会。——实现梦想的机会。

    她的梦想，又是什么呢？

    思绪渐烦乱，她没有洗脸洗脚也没有脱衣服，就这么躺在床上一觉睡去。

    早晨阳光从小窗照进地下室的时候，张小橙听见了敲门声。

    她呆呆地从床上坐起，用小手轻轻揉了揉发酸红肿的眼睛。

    谁这么早就来敲门，除了按时催缴水电房租的房东老爷，大概也就只有在这地下迷宫时常迷路的新来租客了吧？

    当年她第一次搬来迷路可是活活找了一个小时才找到自己小窝。

    她用手轻轻遮住粉润嘴唇打了个呵欠，慵懒地伸了个小懒腰，睡眼朦胧地起床找拖鞋。

    一站起来，她才发现自己并不只是没有睡好，走起路来头重脚轻浑身虚浮，摸了摸额头烫的惊人。

    她挣扎着走到门口打开门。

    顾准满面倦容地站在门口。

    “昨晚回校安顿好倩怡，我去学生会查阅了一晚上档案，终于在两年前毕业的中文系人员名单里找到你。”

    “我又调出你当时填写的家庭联系方式，今早联络了伯父伯母，要到了你现在住址。”顾准淡淡的笑，他打量着眼前环境和女子。

    几百平的地下室被隔断成无数小房间，最有想象力的建筑师也很难有这么高明的利用空间意识，她所居住的房间面积目测不足十平，一张床，一张桌外，就只余下靠桌而放的两只盆和仅容一人进出的过道。

    床上铺着蓝色床单，粉色小被子。几双长筒靴和短皮靴整齐地放在床下，书桌下塞着一只箱子，箱口竖起，里面放着折叠整齐的换洗衣服。桌上放着几本书，一盆盆栽，一扇小窗就在桌子平齐的高度，窗外是小区楼下绿化带，一从冬青茂盛的生长在窗口，上面晾晒了两件大小尺码看起来应该是房主的贴身私密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