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庙动手的时候,常怀德沐浴更衣,焚香向西北方向叩拜后,换上崭新的官袍,独坐公堂,他将新研的宝剑置于案头,以明随时准备杀身成仁、报效君王之心。
他是往最坏处打算的,却收获了最好的结果。事情发展的太有戏剧性,太喜庆了。
从邸报上看,朝局发生了变动,某位曾在岭南任节度使的大员上位出任宰相,几位镇抚不利的刺史则丢了官帽,天子开始关注岭南了,无论是剿还是抚,岭南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这个节骨眼上自己露了这么漂亮的一手,哎呀,湖州虽然是个山明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不过才是个中州,有了这份大功是不是得找个上州安顿一下呢。
一贯严肃的常太守忽然咧大大嘴笑了起来,好在是在书房里,独自一人,没有吓到谁。笑过之后,常怀德站起身来,拔出锋利的宝剑,仔细端详了一遍,遂叫来管家,在耳边吩咐了几句,管家捧着宝剑去了。常太守步出书房,天瓦蓝,好一个南国的冬天,常太守赞了一声,背负其双手优哉游哉步出了后宅。
还没到松劲的时候,目下首要的任务是得安顿好聚集在城下的数千民众,给他们住,给他们吃,确保他们不闹事,还得再熬上三个月呀。
常太守提醒自己务必要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心态,善始善终,不能刚露了一小手,跟着就跌一个大跟头,祸福相依,不可不慎啊。
常刺史召集僚属在公事堂集会,州司马、录事参军、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两位参军事和曲江县的县令济济一堂,讨论抚民之策,受了一番惊吓的州县官员此刻都醒过神来了,一个个就都像刚刚苏醒的蛇,见谁都想咬上一口,各抒己见,争的不可开交。
司马冯度主张开放韶州城任百姓出入,以示亲民之意,曲江县令付良碧不赞同,说城里已经人满为患了,都进城来睡大街也睡不下,那还得乱套?
司仓参军闵蓉说城中存粮不足,设五十座粥棚怕吃不消,建议缩减一半,录事参军陆产驳斥说城外有饥民近五千,你设十座粥棚,一个粥棚招呼三百个饥民,等吃饭等时间久了还不得打起来。闵司仓很郁闷,我说话的时候你陆产的耳朵打苍蝇去了吗,五十座粥棚减一半它怎么就成了十座呢?五千饥民,设十座粥棚,每个粥棚招呼三百人,你这都是怎么计算的,这算术学的,唉……
公事堂很久没有这么哄闹过了,热闹点好,热闹才见兴旺,常怀德正襟危坐,心里却笑呵呵的。他本想抬举一下李熙,让他说两句,好露露脸,却发现坐在角落里的杨参军正靠着同为参军的张思肩膀在打瞌睡。常怀德心里不仅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生出了一丝同情:在贼营的日子不好过,久别回家后的日子更加难熬啊。
公议结束的时候,众僚起身恭送太守,常怀德却走到了李熙面前,后者还在梦游天府,口水拖出老长。参军张思很没义气地先撤了,并拢双腿,叉手垂首立在一旁,面上一本正经,肚子里却在吃吃发笑。
常怀德的身后也是一片吃吃的笑声。李熙晃了一下脑袋,按照记忆的方向偏向张思的肩头靠去,却靠了个空,他蓦然地打了个激灵跳了起来,嘴里喊了一声“嗳哟我的娘也”!常怀德以下皆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公议的时候睡觉,还被长吏和全体僚属围观,李熙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只怕还会有点小麻烦,至少一顿训斥是免不了的了。
孰料,常怀德只是摇了摇头,背起双手走了,走到门外廊下,止住脚步,回身来淡淡地说了句:“扛不住就请假嘛,我又不是不允。”众人还期盼着常太守再扎个回马枪,刺激一下贪睡的杨参军,孰料这回太守是真的走了,走远了。
太守如此宽宏大度,同僚们还好说什么,一个个摇头晃脑含笑去了。
张思去而复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