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西安市中心约二十华里的新西北,曾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陇海铁路从这里岔开一条支线,一直延伸向远方的山峦。这块看似平常的土地金贵得很,常有庄稼人不经意一镢头下去,就会挖出块秦砖汉瓦。解放前,这里只有一家资本家开办的印染厂,公私合营后,国家在此配套建起了纺织厂c针织厂,各厂工人连同家属,少说也有数万人之多。自此,这片曾经荒寂的土地,日渐喧嚣起来。
1971年的冬天显得格外漫长,立春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天空还纷纷扬扬飘洒着雪花。
寒假过后的一天,上课铃响过,新西北中学初二四班新上任的班主任李若愚推门走进教室,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头顶,原来是架在门上的一盒碎粉笔倾泻而下。
教室里立即炸了锅,笑声c呐喊声c口哨声响成一片,像是要把屋顶掀翻。面对如此窘迫的场面,李老师没有发火,他俯身捡起跌落在地上的教案,不紧不慢从衣兜里掏出手绢擦擦脸,扑打几下头发c肩膀上的粉末,然后走上讲台,一脸平静地说:“好大的雪啊,感谢同学们这个特殊的见面礼。”
李老师风趣的开场白,反倒使教室安静下来。
“同学们,我叫李若愚。从今天起我将接任你们的班主任。”他转过身去,用秀丽的行书在黑板上写下“李若愚”三个字。就在他写字的瞬间,教室里又泛起一片哧哧窃笑的声音。李若愚转过身子,发现嘈杂声和嬉笑声源于几个男生剃了光头,刮了眉毛,搭眼看去,缺失了头发眉毛的脑袋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李若愚明白了,他终于要和这群桀骜不驯的毛头小子们过招了。
“请你,你,还有你都站起来,让同学们好好看看你们这副尊容。”
走到第一个站起来的学生面前,李若愚站住了。这位学生肤色微黑,鼻梁挺直,红润的嘴唇微张着,露出两排齐整的白牙,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种与这个年龄不相称的傲气,最突出的是那对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充满顽皮和倔强。
他是初二四班男生中极具主见的人物,爸爸和老师都将他归类于后进生行列。像很多在那个年代成长的孩子一样,他在迷茫c自信和躁动中步入青春少年,一如既往地做着他想做的事,逃避着他想逃避的功课。他觉得这样挺开心,不管挨训还是挨打,总是我行我素地迎接着每一天。上学路上,经常可以望见他两只裤管耷拉在小腿肚上一摇一摆的样子。有同学打趣地叫它“提高警惕裤”。最糟糕的是脚上那双拿不出手的布鞋,踢球的时候,一脚上去,鞋比球还飞得高,露出没有后跟的破袜子。
开学没过多久,听说正式的班主任要走马上任了,为了显示自己的号召力,给新来的班主任一个下马威,他趁爸妈中午不在家,以吃兔子肉为诱饵,将四个一拍即合的男生叫到家中,谁要想吃肉,就必须剃成光头,刮去眉毛。
“请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顾罡韬。”
“哦,顾罡韬。你们几个呢?”
他们互相瞟了一眼。
“我叫赵天星。”
“我叫尹松。”
“我叫周铁军。”
“我我叫石俊杰。”
“狗屁!还俊杰呢”尹松抽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老师,他家里人都叫他大孬,就是孬孙的孬!”
听见这话,教室里再次爆发出一阵喧闹。尹松阴阳怪气地嚷道:“老师,咱们这个教室里光线太差,我们这样做,是为大家奉献光明!”
尹松是这几个光头中个子最高的一个,和顾罡韬相比,目光里又多了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玩世不恭。
李若愚正待发话,却见尹松一跃跳上桌子,径直从窗户冲出了教室。大孬和铁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