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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汝意原本就封闭在自己空间里,除了下楼吃饭就是挂在线上和网友们交流。他虽然发现女儿多了一个习惯,在晚饭后总会戴着耳机到处走,但他只以为她在听歌因她并不絮絮说话,偶尔两句,钟汝意也只以为她跟着哼走调了,甚至觉得好笑。

    听歌消遣他并不在意,可是仔细观察,才发现女儿原来是有说有笑,有问有答。她站在花盆边上,说:“这么冷,居然开了一朵月季浅浅的红色。”

    又在关窗的时候说:“今天猫儿都没有来呢。”

    再到灯光下仔细观察,才发现女儿神态娇俏,眼波流转,双颊绯红。他想起有初小时候,便喜欢玩打电话的游戏,手指绕在电话线上,又想起叶月宾和叶嫦娥一对姐妹,自小教她黄梅戏的身段,教她眼随指尖,指尖轻点,如何叩在那呆书生额头上。

    自妻子死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女儿如此容光焕发。

    好得很,他咬牙切齿地想,你恋爱了,闻柏桢没有要你,你没有跟缪盛夏,可你终于找到那个人了。

    对于叶月宾的死,外人痛苦过,就是一场葬礼叶嫦娥痛苦过,就是一场春秋只有钟有初的永恒自伤,令他的痛苦不那么孤单。

    他不否认女儿从来是娇俏的,迷人的,和她的母亲一样,是一朵开不败的花。但这娇俏,这迷人,这开不败的花,底下的土壤,正是亡妻的腐烂尸骨!

    “我不知道”钟有初发现父亲钟汝意正出神恍惚地盯着她,“真的要挂了,明天再和你说,拜。”

    钟有初将耳机摘下来,攥在手里,手心有些湿漉漉的。父亲从未这样长时间地凝视她,显然是想着什么一定是要和她说话了。她急急地走近两步,几乎不相信今夜有这样的幸运:“爸,要喝茶吗?我来泡”

    钟汝意开口了。因为许久没有对女儿说话,最恶毒c最嫌恶和最沉痛的语气,不受控制地从胸腔中奔涌而出。

    他整个人都气得发抖:“你怎么笑得出来?”

    十年没有和女儿说话,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笑得出来。

    果然,女儿一听到这句话,所有的娇怯温柔便倏地从那张酷似亡妻的脸上退去。她似是一时怔住,又似一时语塞似是一时错愕,又似一时震惊。

    “是谁?”钟汝意不知道电话那头儿的人是谁,又在哪里,不过现在科技发达,信息迅猛,即使分隔南北极,也是天涯咫尺。

    连空气都在变成毒气,钟有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呼吸,哪里都是错。

    “是谁?”

    手机和整副耳机骤然跌落在地板上。

    她似是一时忘记了如何说话,良久才道:“一个朋友,父亲刚去世的那位”

    甫一出口,钟有初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这句话中的关键词瞬间将父女俩拉回叶月宾骤死的那个下午。那种孤苦无依c满心悲愤的感觉在今天依然一分未减。

    “人家的父亲刚刚去世,你就用这种轻佻浅薄的口气与人通电话!”钟汝意怒极反笑,笑得狰狞,“我看你已经没有廉耻了!”

    钟有初脸上失去了所有颜色,苍白得不像个人,扶着流理台摇摇欲坠。她永不诉于人前的秘密,和那些苟且偷生的亲吻与欢愉,决不能共存。

    第二天钟有初没有下楼吃饭,叶嫦娥问钟汝意,不得要领,只好上去请教。她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用黄梅调逗着外甥女:“哎呀呀,我的美娇娘,为何春情深锁闺阁,为何消瘦不思饭食?不对,一定是你爸干了什么好事,是不是?”

    钟有初背对着小姨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回答:“他和我说话了。”

    “是吗?”叶嫦娥心想,这应该是个好现象,怎么闹得这样僵,“他说了什么?”

    钟有初静静翻过一页书:“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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