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的,薛府供主子们出入的东角门外“吱呀吱呀”来了辆榆木小车,拉车的是头骡子不说,小车的帘子也是灰扑扑的粗布,看起来着实和薛府广阔高敞的朱红大门不大相衬。
门房里新来的小厮庆儿听到动静伸头一看,嘀咕一声:“这又是哪里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赶车的放个小杌子在一侧,一个面相清秀的年轻媳妇扶着个老太太下了马车。那媳妇衣裙整洁大方,头上插戴俱是银的,唯有扶着老太太的那只手腕上露出个金连珠的镯子;老太太却全然不同,一身簇新的绸面褙子尚有折痕,花白的发髻上插着几支金簪,也无甚花样只一味看着显眼,干瘦的手腕上晃着两个筷子粗的金镯子,手指上还有两个金戒指。
庆儿倒拿不准了,另一个差事做老了的门房笑着斜睨他一眼:“学着点儿。”说着便堆起笑脸迎上去做了作个揖:“曹姥姥,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老人家这一向可好?”
曹姥姥第一回上门看女儿时不懂规矩,往东角门走还被下人们笑了一通,还好儿子争气两年前中了秀才,如今再也不用从下人们走的西角门进出了,心里十分得意面上却端着架子:“我和儿媳妇来看看我女儿,快些领我进去罢。”
庆儿看曹姥姥婆媳二人走远了,才对着手上几个铜板“呸”一声:“哪门子的姥姥,一身金子晃得人眼睛疼,打赏却恁的抠门。”
那年纪稍大的门房敲庆儿几个暴栗:“眼瞎心盲!咱们世子爷还没儿子,周姨娘要是生出个大哥儿那可就是独一份儿了,这偌大的侯府,指不定将来要在谁手上讨口吃的呢。”
周姨娘的秀才爹去世得早,留下寡母幼弟自然需要她多操持,粗活儿做多了骨架虽不好看身体底子却好,白姨娘见天吐得哇哇的,她却好吃好睡十分得过,肚子里的还不如眼前的女儿烦人。
“姨娘,”薛云岫坐在周姨娘旁边,不住摇着周姨娘胳膊:“把那个玉佩给我嘛,给我嘛。”
那个玉佩是块小儿巴掌大的冰花芙蓉玉双鱼玉佩,整个儿呈淡淡的粉色,通体温润灵透,也难怪女儿看了一眼就想要,周姨娘被摇得头发昏,一指头戳在女儿额头上:“别的东西都有的商量,那块玉佩可不行,那可是代表了你爹对我的看重。”在女儿面前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情谊二字。
老大夫诊断出周姨娘和白姨娘怀孕的当天,薛世铎把院里的掌事权给了夏氏,而且都没来房里看一眼就走了,周姨娘着实伤心了一场,结果没两天薛世铎就送了这块玉佩来,虽然白姨娘那边也得了一对金簪,但是周姨娘还是明白了薛世铎隐含其中的情谊。
周姨娘的秀才爹还在世的时候讲过一个典故,说前朝有位贵妃小名儿叫芙蓉,虽不是正妻却和皇帝情投意合,芙蓉玉正是皇帝和这位贵妃的定情之物,周姨娘心情荡漾地想,这可不是暗合了自个儿和世子爷的身份么,而且那块玉佩还是个双鱼造型,明显成双成对的意思嘛。
世子爷和她爹都是读书人的臭脾气,想说个甚非得拐几个弯儿,还是丫头夏荷说的对,世子爷那天不过因为白姨娘的事儿生了气,心里还是有她的,而且让夏氏管事只是为了让自个儿好好安胎。
“姨娘,曹姥姥来了。”丫头在门外面禀道。
周姨娘面上一喜,起身出去迎接曹姥姥和弟媳陈氏,见薛云岫坐着不动,把女儿拉起来道:“四姑娘,快起来去迎一迎你姥姥和舅妈。”
夏氏回府那天,薛云岫在上房门口称周姨娘的娘家弟弟周泰作舅舅,夏氏身边的嬷嬷当众就笑说安南侯府的几位老爷才是她舅舅,薛云岫当时红了脸儿,知道下人们当面不敢笑,背后却乱嚼舌头,回来想了一回又隐约觉得那嬷嬷说的在理。
到底是生母的亲戚,薛云岫只是小声嘀咕道:“这算哪门子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