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宿舍的人中,都是曾经有过基本修行经历的居士,按认真程度和时间长度而言,我算是最初级的入门者。
虽然明成法师要求我们平时尽量少说话,但业余时间的攀谈,肯定是少不了的。
他们各有各的经历,但求佛向道的决心,与原来重庆那个骗钱庙子里的迷信者,有巨大的区别。他们对佛法的基本理论都有一定的基础,迷信的成分少得多。
有的对理论探讨很有水平,有的在实修的道路上,走过很长的时间。对于这里的集体生活,他们显得很适应。
我邻铺的钱居士,就很有意思。他大约四十来岁,原来是一所大学的讲师,主讲的就是宗教哲学。我问他:“你讲佛法吗?”
“我只是给学生介绍佛学方面的概论和常识,其实我也不太懂佛法,我只是书上看来的。”
“学生们有兴趣吗?”
“有的有,有的也没有。大部分人,只要你把知识点说了,要考试的重点划了,就算完成授课任务了。”
“那为什么要学这门课呢?既然大家兴趣不大。”
“因为教学大纲中有啊,这是没得办法的,必须得上,必须得过。大学嘛,空对空的东西多,对于学生来说,考一门过一门忘一门,是自然的。尤其在人文领域,这种没用的课,长久了,别说是学生,就是教师,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空对空,这种学问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至少,让学生们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种宗教与哲学,算是一个知识结构。
“你不是说,还有学生对佛学感兴趣吗?”
“对啊,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我却教不了。最让我对这个专业和自己受打击的,是一个学生的问题。”
他描述了当时的情况,大约是一个学生课堂上问了他一个问题:“老师,佛教作为一种外来宗教,在有丰富文化传统的中国,它凭什么在短时间内成为中国的第一大宗教?”
钱老师就说出了几点理由:一是因为魏晋时期谈玄论道的风气,让知识界对佛法的因明学,有了亲近感,并且能够接受。当然,佛教最早也是走的上层路线,比如梁武帝。
二是因为当时中国战乱频繁,人生的不确定感增加,佛教所谈人生是苦的理论,符合大部分人民的感受。
三是因为道家与佛家,在最初的观点上,有一致性。比如佛家的空有点类似于道家的虚,佛家的解脱理论有点像道家的飞升理论。道家的广泛传播,让佛家深刻的辩证与自然的思想,也能够被理解。
但是,这些解释,也是钱老师从他的老师那里听来的,基本上是教科书的内容。
这位学生并不服气:“老师,你说的是条件,是外因。而内因才是变化的基础。我想听到更彻底的答案,最基础的解释。”
钱老师说到:“我当时脸红了,在众多学生面前,我不得不承认,我自己也没有修过佛法,根本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我所讲的理论,只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这个钱老师没有利用自己的地位和知识,与学生进行狡辩,已经是很有师德了。有的老师为了维护自己在学生面前的面子,经常进行恐吓式或者霸王式辩论。他们遇到这样的学生,办法就两个。第一个:“我这是标准答案,你如果考试时这样写,就是满分。”
这是利用老师在教学中的裁判地位,强行给出的答案。还有老师,显得高大些,但利用知识点来忽悠。他可以这样说:“某著名大师如此解释,某部专著如此总结,某次学术会议如此讨论。”反正,乱用知识点来吓唬人,其实这些观点,老师都没能够说服过自己。
他还可以这样说:“内因与外因是不可分离的,形式与内容也不可分离。你这样把外因与内因分开的想法,是单纯的两分法,在哲学上,是容易犯错误的。”这其实是偷换概念,顾左右而言他。
学术研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