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风总是带着三分温暖,五分凉意,还有二分是花香虫趣。蛐蛐儿蛰伏在草丛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微弱的灯火在宋园后院的回廊上忽明忽暗,不多时就灭了,一缕白烟从灯笼中冒出,弥散在夜幕中便消散不见。
后院的草丛中,突然出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在草丛中探出头来。这小家伙长得有点奇特,说是兔子呢,它耳朵太短;说是老鼠吧,体型又太过肥硕。它瞪着一对儿晶亮黝黑的眼珠儿,扭着脖子四下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纵身一跃,跳上了回廊。
那小东西却忽然不见了,随着一阵青烟散过,出现在回廊上的,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这小丫头齿白唇红,粉妆玉裹的脸蛋儿上嵌着一对儿善睐明眸。她头上扎着一对儿小揪揪,上边各垂了一个灰色的毛球吊坠;身上不合时宜地穿了一件镶着灰毛领子的小褂,脚上的绣鞋上顶着一对儿硕大的毛球。
小丫头在回廊上蹦蹦跳跳,那毛球也跟着一颤一晃。她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唱着:“我是小蛮腰儿,真的好像妖儿,是妖不是兽,兽啊兽不了。。。”
这小丫头声音低不可闻,略微带着几分沙哑,倒是不像是个幼童了。
她顺着回廊跑了一阵儿,忽然脚下一滞,伸着脖子前前后后地看了看。这小丫头垂下头,叹了口气,嘴巴一撅,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
“哎呦呦,祠堂在哪儿,忘却啦,好像找不着了啊!”她左手的食指点着下嘴唇儿,右手摸着头发上的毛球吊坠自言自语。
“咦?”她抬起头,抽了抽鼻子,使劲儿吸了几口气,又圆又大的杏眼骤然发亮。她猫下腰,朝着地下看了看,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小牙。
那回廊上呈直线摆着一溜松子,也不知道是谁放的。那小丫头却毫不顾忌地将一粒松子捡起来,扬手往空中一抛,仰着头张开嘴,脖子灵活地一梗,那松子不偏不倚掉进她口中。
这小丫头一边捡一边吃,不知不觉得就顺着回廊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这回廊七绕八绕,此间恰是一个雅致的小套院。
院子正中有个小池,池中睡莲开得正盛,池畔的柳树的枝条低垂,轻轻掠着水面。这院子却闻不到花香,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闲逸雅致的燃香气味。
那松子摆到这处,就消失不见了。那小丫头抬头一看,心头一喜,面前正是这宋家的祠堂。
虽然夜色沉沉,可那祠堂中却灯火通明。碗口粗细的香烛已经了烧到底部,火苗却跳蹿的正是旺盛,晃得墙上的影子忽高忽低。
供桌上供着糕饼点心和应季的蔬果,除此之外,还放着一个花梨木雕花的小匣子。这匣子的盖子半开着,露出装得满满登登的珠钗玉坠,珠圆玉润,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夺目耀眼。搁在最顶上那玉镯,色泽清透,内中似有水墨烟云缓缓流动,不论种水,这意境可是格外别致了。
供桌上方供的却不是这家先祖的牌位,而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兽像。这兽像有三尺高,身上的毛皮不知用何物做成,但是润滑油亮,根根分明,简直以假乱真。
被供的这兽有三分像鼠,五分像兔,眼珠子由琉璃制成,被烛光晃得亮晶晶的,好似真的有灵性。它身前的牌位上写着四个大字,“鼠兔仙尊”。
那小丫头抬脚迈过那足有半尺高的门槛儿,双手背在身后,大模大样地踱着步子往那供桌前边去。这深更半夜的,这祠堂里除了灵位,便是那怪里怪气的兽像,地上光滑的青砖泛着幽幽的光,她的步子又轻又软,在那青砖上划过,如清风拂柳,发出如丝帛般柔腻的摩擦声。
远处传来更鼓清脆的声音,正是三更时分。那小丫头从供桌上拿起一个香瓜,在手里上下掂了掂,那股香甜的味道诱得她禁不住凑近鼻子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