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府前一片寂静,今日没有人打官司,但门外却有两排站得笔直的衙役,他们拄杖面无表情,门上牌匾那四个“清正廉洁”的大字熠熠生辉,许多刑事府里的公案人员见到这一幕,知道有大事发生,都敛声静气地走开,不敢传出声音到里头去,从而打扰里面的士师大人。
士师大人钟越坐在公堂之上,没有执笔批案,只是一脸凝重地看着面前展开的卷宗,上面写的文字是楚国文字,是刑事府在外的密探从楚国传来的密文。
“苏秦拜别鬼谷子,出云梦山入云梦泽,一路渡水进长江,至江岸,楚王派甲士五百迎接,欲请他入楚宫为相,苏秦拒绝,楚王不愿放走苏秦,甲士欲强行将其带回,苏秦挥手引江潮,淹没江岸十里,冲倒民房无数,五百甲士慌乱救援,苏秦一路长歌踏江面而去,七日后出荆州地界。”
钟越打开魏国文卷。
“苏秦入豫州魏国,魏国上将军乐泣闻鬼谷高徒之名,孤身提枪拦路挑战,苏秦折断其枪,废其一手一脚,踏身而过,于国境被魏国大军所截。苏秦杀步兵两百,战马五百,废魏国铁骑大半,出国境而入韩。”
“韩国国门大开,无一兵一卒相拦,苏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赵都邯郸。”
“赵纪元君无视赵王之令,迎苏秦入府,以国士之礼招待,苏秦在府中住下,外人至此不知其行踪。三日后一车队出纪元君府,往洛州而来。”
钟越放下卷宗,神情异常严肃。
片刻后,他轻唤一声,一护卫打扮的黑袍少年从梁上跳下,单膝跪在他面前。
钟越问道:“洛溪他带了多少人去?”
黑袍少年答道:“执法队十人,伏魔师二十人,不良人三位。”
“尸老先生呢?”
黑袍少年摇了摇头。
钟越若有所思。
他挥了挥手,说道:“你也去吧。”
黑袍少年应了一声,身影消失。
钟越怔怔地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自个儿去取来油灯,轻轻将其点亮,只是由于是白天,昏黄的灯光在明亮的光线中几乎不可见。
白日点灯。
钟越看着这微弱且摇曳不定的烛火,老迈的脸上闪过感慨之色,轻轻叹气道:“暗无天日啊。”
俗话说白日点灯白费蜡,是因为白日够亮光线够足,完全盖过了烛光。
而如此光天白日之下,居然却有人站在法网恢恢的洛州城街道上,言辞凿凿地说要杀人,以鲜血为径杀出一条路来。听到的人一定会觉得这人疯了。
正如现在洛溪觉得苏秦疯了一样。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腰背弯驼,却被无数人顶礼膜拜的老迈背影,身体骤然僵硬,多年前他在阐院学习的时候,曾对遭受解散命运的纵横家十分好奇,偷偷地进了那纵横家的授课遗址,看到了那尊雕像。那个老人,即便离开阐院百年,他的身影仿佛仍留在那里,看着雕像,他的脑中产生了那春秋覆灭,无数人亡国的幻觉,看到了曾经那称霸春秋的晋国被三分国土,沦为如今的韩赵魏三国的画面。那是他此生仅一次,离鬼谷子的身影那么近。
然而在面前这个鬼谷亲传弟子的身上,他看到的不是那张口动春秋闭口君王拜的神仙老人,而是只被神仙囚禁然后终有一日放出地狱的恶魔。
他皱眉,十分不喜地说道:“我听说从偏僻小巷走出来的人爱少见多怪,学识浅陋的人多喜欢诡辩,愚昧的人所讥笑的事,正是聪明人所感到悲哀的事。狂妄的人高兴的事,正是有才能的人所担忧的。你出身贫寒,有这想法不奇怪,终究你还只是没长大的孩子。”
苏秦露出嘲弄的神色,说道:“拿商教授说的话来训人,你和学宫里那些迂腐先生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