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未阑,夜已静。
偶有或深或浅的打更声悠悠地从黛瓦白墙外传来,却在蜿蜒的亭台楼阁间隐没,姣姣的月光,印在粼粼的水榭碧波间,更添几分清冷。
林府深处的一座小巧院落里,忽明忽暗地闪着光亮,灯芯在火油里瑟瑟轻响,桌旁,一名年轻侍女脑袋一点一点的,正支着下巴打瞌睡。在她身后的拔步架子床上,厚厚的幔帐背后,躺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紧抿着唇,眉死死拧在一起,额间沁着层层密密的汗珠,睡得并不十分安稳。
突兀的,一阵急急的咳嗽声,猛地将侍女从睡意朦胧中惊醒,快步地冲到床边:“苏姑娘?姑娘?”
苏云岫吃力地睁开眼,整个人像是被碾压过一般的泛着痛意,让她的大脑有些昏沉沉的,慢慢又阖上了眸,只喃喃地低语着:“水”
半睡半醒地就着旁人的手啜饮了几口,嗓子便觉得舒服了许多,苏云岫刚想道声谢,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陡然睁开眼:雕花大床,刺绣床幔,还有穿着碧绿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古装少女
还未等深思,一阵如撕裂灵魂的痛楚排山倒海般涌来,只一瞬,就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时,又或许已是一世,苏云岫慢慢地从黑暗中醒来,目光在屋里四处扫了一圈,怔忡地盯着床顶银红四合福云纹的帐幔,许久,才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若非亲临,她如何也不敢相信,父亲气急败坏的那一巴掌,竟然把自己打到了异世,成为这父母皆亡c托身庵堂的十六岁少女苏云岫。
当得知原主与自己同名同姓时,苏云岫也不得不暗自叹息,这或许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反正,前世的她,虽然父母健在c亲朋满座,但有不若没有,明里笑脸相迎,暗里动作不断,说来说去,不过都惦着祖父遗留下来的这份基业罢了。
她出身医药世家,幼时父母工作繁忙,便将她留在老宅与祖父相伴。起初不懂,只以为是叫她尽一尽孝心而已,时间久了,也就慢慢看清楚了,那也不过是想让她搏祖父欢心,为他们的继承权增添几分筹码罢了。
寒心之余,也曾感慨过,如此家人亲友,倒不如没有,还落得个清静。没想到,竟一语成谶,真的成了这无牵无挂无亲无故的孤女。
眼下的这个苏云岫,也算书香仕宦之后,只可惜家道中落,到祖辈已经凋零得与一般门第无异。父亲当年连考三届中举不成,索性回乡耕读诗书,虽不富贵,但日子也算自在。可谁知多年前一场大病竟让他抛下妻女离去,母亲杜氏伤情至极转年也随着去了,只留下八岁的幼女。临终前将家中薄产尽数捐到庵堂,便这样养在了佛祖跟前。
可若只是庵堂孤女倒也罢了,只要她细心筹划,倒也能给自己谋一个逍遥自在。偏偏在一月前,苏云岫在山下救了惊马翻车滚落受伤的林老夫人,老夫人念及她的救命之恩,又怜惜她的身世,便热情地接她过府做客,甚至还动了将她说给自己几近而立却无后的独子的念头。
若只是有心有意倒也罢了,只要她婉言谢绝,倒也还是太平清静的。可偏偏昨日,又惹出了一桩要命的风波。昨儿下午,苏云岫在静室抄经忽感身子不适,又不想惊动旁人给大家添麻烦,便悄悄出了后门,想回屋歇息,浑浑噩噩进了个屋子,就这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了。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生这一日林大人应酬完回府,醉意醺然的,就这样成就了好事。
一想到这,再想到浑身的酸疼,苏云岫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掉了,恨不得再死一回才好。身处古代,甭管是哪朝哪代,对于女子的约束总是极苛刻的,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更是前路坎坷。似乎,除了嫁给那个男人,就是孤老一生了。
可一想到自己要嫁给一个连鼻子嘴巴长哪儿都不清楚的男人,还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