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愕然地看着眼前陡生的变故, 陆濯仓促过去几步,看着台阶下的茫茫云海。
苏时也探身向下看了看, 望向神色依然震惊的爱人,终于意识到两个人的念头似乎出现了些偏差:“所以——刚刚的意思不是让我趁机动手吗?”
“基本不是”
习惯了逻辑推理的程序思维还不能完全理解人类世界的简单粗暴, 陆濯怔忡着摇了摇头,把离台阶边缘太近的爱人揽回身边,又向下望了一眼,多少还是生出些许担忧。
“他这样掉下去真的没关系吗?我很久没有回百炼空间了,这个世界是新出的,我也不太清楚这下面是什么”
“我们掉下去的话不一定是什么,要是他掉下去, 下面大概是个人。”
苏时摸摸下颌, 抬手按住陆濯手臂,摇摇头示意他先不急着开口,低声数着:“一, 二,三——”
数到三,一阵劲风忽然卷过, 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陆濯心口一提,立即将身旁爱人圈回怀里,外放力量避过风头, 再定睛看时, 云尽头已隐隐约约多了个人影。
苏时淡淡一笑, 拉了他的手腕向上走去:“走吧,有人管了。”
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逼真得几乎剖心剜骨的幻境,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却忽然猝不及防地跌下了高台。
宋执澜几乎心胆俱裂,眼看着那一点变得越发遥不可及,周身温度终于彻底褪去,在心口冷成一团刺骨的坚冰。
他曾经离那个人很近了。
也早该想到,自己是不配去做这样一个梦的。
犯下的错已成定局,无论再做什么都难以弥补。这些年他每每走得极痛苦的时候,就会止不住想起那人来,会忍不住去想象那个人是怎么沉默着走下去的,又是怎么熬过无望的漫漫长夜,怎么睁着眼熬到天明。
可陆璃所承受的,又岂是他能还得起的。
这个名字出现在脑海中的一瞬,宋执澜的胸口忽然传来早已陌生的刺痛,伴着痛楚漫过隐约暖流,却又迅速被冷却下来,化成嶙峋的冰棱。
或许这原本就是个梦。
覆水难收,有些事做错了就再没有悔改的余地。他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了,所谓承受折磨考验就能再见一面,不过是梦里天真的幻象罢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还真是个难得的美梦。
不知是不是为了再彻底地折磨他,坠落的过程漫长的要命。听着耳旁呼啸的凛冽风声,宋执澜恍惚着笑起来,泪水汹涌着淋漓落下。
五脏六腑都像是跟着融化成水汽,由他的胸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整个身体变成了个空壳,再容不下半点多余的存在。
时间到了,梦也就该醒了。
可还是想他。
想他,想见他。
——生死无妨,臣有一件事,想求陛下。
“陆相”
——皇上仁慈,就准臣活到登基大殿的那一日罢。
“是我错了对不起,是我错了”
——皇上能穿上吉服,叫臣看一眼么?
“我错了我错了,陆相不要走”
——这是他替你起的名字,执掌江山,定波安澜,他会看着你。
宋执澜抖得厉害,像是有锋利的匕首插进胸口,拼命翻搅滚动,从不敢轻易涉足的记忆一股脑涌入脑海,刺得他四肢百骸都泛着寒气。
这是他的囚牢。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他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阶下百官山呼万岁,龙椅却冷得叫他透体生寒。
巍巍宫阙成了他永远都逃不出的噩梦。多少个深夜梦回,上一刻还是笑语融融的少年时光,下一刻,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露出可怖的冰冷恨意,对跪在面前的身影说着“不除奸相,誓不登基。”
幻境真实得可怕,真相却虚幻得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