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短短一夜间,竟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变故。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江韵清竟自投罗网;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多年前在武汉失踪的儿子,如今现身昆明,也掌控在唐贤平手里。
唐贤平在信中,用婉转语气告诉了他这些惊人的消息。并恳请他来26军军部“谈谈”。并在信尾写到:是时候了,是该我们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二十六军军部设在原滇越铁路军警总局驻地,离昆明城有一段距离。唐贤平之所以将江韵清软禁在此,其实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与二十六军军长余程万私交甚笃,他把这里当做了自己最后的容身之地。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前些日子,当马天目失散多年的儿子被人从福建接过来后,他先把他安排在了这儿,暂且托人照管。
江韵清被送过来时,虽知自己身陷囹圄,却并未意识到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她被关在一处院子里。可以在房间自由出入,院门口有持枪的士兵把守,却不可迈出院子半步。这让她倏忽想起在武汉的那段经历,心里不禁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整个下午都没人将她理会。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亦不了解院子周围的半点情况。除偶尔听到从院门口传来的士兵咳嗽声外,傍晚时分还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操练声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虽使她的心境变得愈加空旷,脑子却越来越乱。试图想清楚自己呆在这里的原因,但刚刚经历的一切,却像用淡笔描出的图画,转瞬被寂寥天光吞噬。
直至天彻底黑下来,她仍旧什么都想不起。之前有人送来晚饭,摆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她动都没动。那个表情木讷的勤务兵划燃火柴,点起一根蜡烛。江韵清扭头,未及看清他的脸,便见他悄然退去。却见烛光像微弱潮水,一点一点逼退黑暗。蜷缩到一个角落,便再不肯退隐。在她身边筑起一道黑暗幕墙;又像一条窥伺的黑狗光亮跳荡之处,慢慢浮出一张脸,是马天目的一张脸;看着她。担心又嗔怪的样子。
她忽地想起刚刚经历的那些事。心里难过起来。她能够想象得到:此刻马天木会多么着急!想起两人之间说的那些话——如此漫长的分别,聚首却又如此短暂。他们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只说了无关紧要的一部分。她无声落泪。心里虽觉得对不起马天目,却没有一丝后悔——不后悔自己对他的不告而别。而这样无声哭着时,竟感到肚子有些饿。端起桌上的饭碗,一边吞咽,一边流泪。等半截蜡烛燃尽,倒头沉沉睡去做着连续不断的噩梦。直到后半夜被人弄醒,噩梦仍在持续。那个审问她的特务适时扮演了梦中的角色。连同他那些软硬兼施的逼问,都成了噩梦的附属部分。
她又在噩梦中挣扎了一个早晨,这才彻底醒来。
发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出现在屋子里。
是由那个勤务兵带进来的。勤务兵出去时,男孩在和他讨价还价。
她根本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是一种她闻所未闻的方言。
勤务兵说,你想要弹壳吗?男孩说,想要!想要你就在屋里好好呆着。哪儿也别去,实在不听话,有人揍你我也没办法。男孩沉默了一会,却似乎懂得讨价还价之道:那我不要弹壳,我要子弹。说着伸出手。勤务兵说,老子都没几发子弹。你口气倒不小!一颗,男孩竖起一根脏兮兮的手指,就要一颗。他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她身体酸软,在床上躺着,淡漠地看着这个男孩。
男孩瞟了她一眼之后,也不理她。而是专心从裤兜里往外掏东西。是一只只黄橙橙的弹壳。他把弹壳一只只竖放在桌面,摆出规则的形状。而后将两手平放桌面,托住下巴,似乎在观察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在弹壳表面所起的变化。但他却时刻留意着对面的江韵清。瞟她几眼,遂有些不满地将手中仅有的一枚弹壳丢了出去。排列有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