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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冬天虽不极北方那般寒冷,雪花却不失其敦厚性格,冷凛磅礴中自见一种绵柔,当覆盖大地之后,一些人的踪迹便被严严包裹起来。
寻找,成为那个冬天里很多人付诸行动的一个措辞。不管有多么艰难,不管大雪是否私藏了“包庇”之心——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人,才是这些人历经坎坷,仍在坚持的一个目标。或许他们会在这样一场大雪中迷失方向,但困顿焦虑中,他们仍需耐心等待;等待晴天,等待雪化,大地会露出它的筋骨,河流会从僵硬中复苏。那些人的踪迹,依然会唤醒他们的嗅觉但想不到的是,南方冬天的气温,却有着这样急骤的回升,有时一个白天过去,积雪便会全部融化,化作脏污雪水,遍地横流,致使那些人的足印,变得更加莫可难辨了。
就是在这样一个冬天,从天津赶来的范义亭,不知付出了怎样的耐心,跑来上海找江宜清的。
他不是专程而来。当他怀揣一纸调令,奉命从天津启程时,却先转道,秘密潜回了北平。
北平的德国饭店内,范义亭优雅地拿汤匙搅拌着咖啡。不一会,一位高大的外国人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
两人交谈着什么。音乐声甚而盖过他们的交谈。
外国人先行离去。范义亭等到夜幕初降,这才动身。赶到北平火车站,踏上一列开往南京的火车。
一路无话。火车缓缓在南京站停靠。范义亭拎着皮箱,走下火车。他没有随客流朝出站口走。而是孤身站在月台上,抽了一颗烟。抬眼朝远处的夜空瞅一眼。1933年冬天的南京显得冷漠而生疏,月台上的灯光拉长着他的影子。扔掉烟蒂,正准备朝出站口走,空旷月台上,忽然涌来大批准备登车的旅客。范义亭被这杂乱人群裹挟,好像身处一股逆流。一个小伙子拉着一位姑娘,从他身边经过,情急中将范义亭手中的皮箱撞落。皮箱里的东西零零碎碎撒了一地。小伙子连声道歉,连同他身边的姑娘,弯腰捡拾着。直到归置好皮箱。小伙子仍旧道着歉,准备朝停靠在不远处的火车上赶。范义亭一把抓住他。小伙子抬起热汗腾腾的脸,惊问:先生,你还要怎样?
你们要去哪儿?
上海小伙子迟疑答到。见范义亭松手,转身拉着姑娘便跑。
范义亭愣愣站在原地。
直到从身边经过的人流越发疏落,响起火车拉响的汽笛声。范义亭忽然转身,朝停靠在前方的火车走去。临上火车时,范义亭又有过一番犹豫,手扶车门把手,扭头朝远处看了一眼。迅速转身,消失在车厢深处。
江宜清手拿一张表格,走进位于南京路上的哈同大楼。三层楼的楼道里,坐着二十多位身着旗袍打扮入时的姑娘,显然都是前来应聘的。穿学生装的江宜清混在这样一群人里,倒显得十分抢眼。有人在门口喊着名字,出来进去的姑娘们有的欢颜,有的愁闷。待叫到江宜清的名字时,江宜清忐忑走了进去。主考官是一位女士,先是让江宜清捡起一本《上海生活》杂志,读一段杂志上的内容。江宜清用字正腔圆的国语读了起来:春光明媚,春景烂漫,春日生活最是愉快!任何人春风满面,胎育暖和阳光,生机勃发,天趣盎然,绮丽之春,黄金同价。语云:一年之计在于春!更见独占鳌头之春,关系人生呢!
主考人边听边点头,打断江宜清的诵读,说,小姐,请你用上海话再读一遍。
江宜清一愣,勉为其难用生硬的上海话读着。很快被主考官打断。说,小姐,你没仔细看我们登出的招聘广告吗?
江宜清小声说,看了,你们普通话和上海话的播音员不是分开招的吗?
主考官嘀咕了一句什么,说,我们是合在一起招的。我们还要考核我们的招聘对象是否懂广东话,要不,小姐你讲一段广东话我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