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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第一朵桃花是在画板上开放的。

    江宜清从天津的家里回到学校,发现校园里的桃花只刚刚绽出花蕾。她为了安慰彭雅萝,特意将那张桃花的写生带了回来,还夹带一朵桃花的标本,放在折叠的画纸中间。花瓣虽压得有些扁平,却依旧起到一种很好的衬托作用。只是花萼破碎,想把整朵花捏起来时,所有的花瓣都四分五裂,有了一些“桃花零落皆成泥”的意味。看彭雅萝仍旧很难开心的样子,江宜清说,天津离北平这么近,原来节气竟是差了数天啊。

    彭雅萝叹口气,说,越往北,节气会差的越多。这时候的东北,还天寒地冻着呢。等到桃花开,总该要到四月底五月初吧。

    提到东北,江宜清恨不得掴自己嘴巴。本想拿桃花取悦彭雅萝,却又被她拐弯抹角转到了东北。但见她精神还算不错,不由试探着说,明天是礼拜六,我们去北海,看那里的杏花开了没有,好不好?

    彭雅萝说,明天我有事,还要到秋田街去一趟。

    提起秋田街,江韵清知道,那是租界的一个地名。彭雅萝的一个表姐住在那里。刚入学时,表姐差人给彭雅萝送过几次东西,彭雅萝也到表姐家里玩过几次。但因她的表姐夫,据说是一位名头很响的人物,最近和日本人往来密切,彭雅萝便再不到那里去了。那边再送什么东西过来,表现的也不是太过接受。自家中发生那一场变故,彭雅萝更有了和表姐一刀两断的决心。但今天又说要到秋田街去看表姐,她的心思也实在让人难以猜透。所以江宜清偷偷看她一眼,暗想难得她出去散心,也就没有任何话说。

    彭雅萝的家在东北。本来有一个很好的家境,刚刚成立的满洲国,让在北平读书的彭雅萝,先是感到亡国的愤怒,只不过短短几天,从东北传来的消息,便让她感到家破人亡的痛楚——他那当沈阳县警察局长的父亲,因接济并放走了几位地下抗日志士,被日本人绑在广场的立柱上,浇油漆活活烧死了。在日本人追杀之前,她的母亲在家中自缢,哥哥弟弟四散逃亡,至今不知下落。

    那年春节彭雅萝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江宜清本想带她回天津过年,但彭雅萝不去,觉得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别人,也是一件极不礼貌的事。不如呆在宿舍,静静舔舐自己的伤口。伤口这种东西,只能像腌制东西,被盐水泡透,就会慢慢结成硬茧。

    江宜清说,你不去,那我也不回。我就留下来陪你好了。

    那年春节虽有很多学生未回家过年,但都各成一体。外面时常传来东北流亡学生冻毙街头的消息,但这小小的宿舍,因江宜清和范义亭的加入,还是有了些其乐融融的样子。范义亭也是东北人,在他们就读的这所“北平艺专”学校,范义亭是一个颇受女生崇拜的人物。他高他们一个年级,通晓好几国文字。平常虽不善言谈,一旦开口,嘴上挂着的,却都是和文艺有关的词汇。更让女生感到神秘的是,他过着一种独往独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活。显然经济上有着很强的独立性。他一人租住在“艺专”附近的一处民宅里,平时不常到学校。除来女生宿舍找江宜清聊天说事之外,课堂上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又据说,有人经常在北京饭店c德国饭店那种地方见他。虽看不到他和什么人交往,但一个穷学生,哪怕到那里坐坐,也会让人想到他会有多么优越的生活背景了。

    除夕夜,三人吃了自己包的饺子,又喝了范义亭带过来的红酒。说起国恨家仇,又想到前途的渺茫,彭雅萝不禁醉了。那是她一生中渡过的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除夕。她把江宜清看做自己的亲姐妹。而在那个除夕夜过后,她偷偷爱上了范义亭——这个最先和江宜清做朋友的人。

    而在新学期开学后不久,江宜清接到亲戚捎来的口信,说父母催她回家看看。过年时你大哥大姐不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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