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筠生今儿个也没穿着龙袍,只一身素服,倒显得凛凛威颜多雅秀。才进了云梅宫,远远就瞧见殿前悬着的牡丹灯笼,若隐若现,倒是像极了此时的心境。
周筠生也不着急,只一步步踏上玉阶,薛巾在前头殷勤地提着小灯照着路。侍卫分列两道,彩莲与鸳鸯并着茱萸,在殿门口接驾。
茱萸只披了一件水润的貂皮披风,也不抬眼看周筠生,只略略福了身:“臣妾恭迎圣驾。”
这一声冰冰凉凉,倒好似比外头的天更冷一些。周筠生也不言语,只解下披风给茱萸罩上,便进了内殿。
彩莲与鸳鸯换了两盆暖炉入殿,在木椅下放置好了,方才退下。暖炉里的炭火,偶尔迸出零星火花,茱萸与周筠生两两相对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是瞧着暗色下暖炉里的火星苗子。
半响,周筠生起了身,慢慢走到茱萸跟前,牵起茱萸手,探了探:“这样凉,怎不多添几盆暖炉。你本就怕冷,怕是汤婆子还得再来两笼才好。”
茱萸不着声色地轻抽回手,笑道:“劳皇上挂心了。”
周筠生听着,讨了个没趣,知晓她还在气头上,“你再有气,总归也该顾着身子。听闻御膳房这几日给云梅宫备下的膳食多半都退回了,纵使胃口不好,多少也吃一些。”
茱萸淡淡道:“不过是臣妾不知礼数,皇上何必屈尊降贵于臣妾说这些来。”
话听着也无冷热,有如将两人无形中隔出一道屏风来。
周筠生只低头道:“这几日,原是想不如让你好生歇息一段时日,但是心下总有牵挂,终究还是想来瞧瞧你如何了。”
茱萸笑笑:“皇上瞧见了,臣妾如今尚可。”
这话里有话,茱萸自是下了逐客令,周筠生苦笑了一声,心下想着,还是一样的倔脾气,为娘的人了,倒是当真丁点儿都未变。
“忠棣府出了些事儿,想着与其要旁人来告之你,倒不如由我来开口。”周筠生压着声道。
茱萸心下“咯噔”一声:“可是爹爹”
周筠生点了点头,“我已经派人去忠棣府协同料理了,这茶叶c油蜡烛c鸡毛掸子c纸扎c寿服c棺木这些,一应都由内务府包了,你皆无需操心”
茱萸呆愣在座,一时两眼空空,好似失了魂魄:“何时的事儿?”
“不过一个钟的功夫。”
周筠生瞧茱萸模样,心下疼惜,禁不住伸出手,轻抚茱萸面颊道:“想哭,便哭出声来吧,何必忍着,小心伤了身子。”
“爹爹!”
茱萸从喉间呼出一声,泪水夺眶而出,登时哭成了个泪人,大珠小珠落玉盘,滴滴皆是心碎。
周筠生轻轻揽住茱萸,下颚抵着茱萸头顶,听着哭声,眉头拧作一处,心下有如刀绞。
周筠生轻拍茱萸后背,“别怕,还有我呢。”
话才落地,茱萸心下又是一酸,哭的已然双眼红肿,手拼命掐着周筠生手心。周筠生早已痛的面上青筋爆起,仍咬着牙,不吭一声,只是轻柔地安抚着茱萸,又或是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茱萸已然哭的混沌了,等醒来之时,却见是躺在了榻上,彩莲与鸳鸯正焦急地看着她。见茱萸醒了,忙赶着倒了一盆热水,替她细细擦拭着面上。
“皇上昨夜里守了主子一夜,方才议事处来人,说是有紧急军务,便先去前头处理要务了。临行前,皇上吩咐了,说是等主子醒了,便让奴婢等陪主子回一趟忠棣府礼丧。”彩莲说道。
茱萸觉着唇边干涩,鸳鸯忙又递上一盏热水,几口下去,茱萸方才说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现下该是巳时了。”鸳鸯回道。
“摆驾忠棣府。”茱萸面色惨白,复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