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叫了一声,亲爱的。
——是的,亲爱的,我爱上钱了,它是我最最亲爱,最最值得依靠的。
第二日晚上,又至了红房子,徐佛吸着烟,笑说,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
是的,她事世洞明,她第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窘迫。
想来那个时候我的眼神一定是极端饥渴,对金钱的饥渴,所以她看出来了,所以她自做了主,替我牵线,把我卖了。
原来,红房子酒吧有两个那样的盘子。一个盘子盛了男xìng客人的联系方式,另一个盘子盛了徐佛旗下所有小姐的联系方式。说起来是白领阶层以抽签的方式一夜情,而其实质是xìng买卖,所有来客都心知肚明,为的是便于应付政府的检查突击。
于是我学了她,执着那盘子在人丛里穿梭,以便多结识几个来客。这一穿梭,巧言令色,读人眉目,从岌岌无名,至红房子的头牌,一路的纸醉金迷,一路的陪人欢笑。金钱,嫖客,春去秋来,流年偷换,弹指一瞬——弟弟已经是研究生了。
他要不同的人生,我不能成了他最后的羞辱。
是到抽身的时候了。
急忙站起,取了钱包和卡,对婉莹说,我出去一下,买点衣服。以前做小姐的穿着,实不适合上班一族。
得买几套穿着,好去应聘。只是知识荒废,现在大抵全数忘了,但也得试上一试,不能坐吃山空。
打算开始做个良民。
刚刚下楼,站在路边,想挡的去一处商厦。没待我招手,一辆的“嘎”的停在面前,隐隐的歌声,是《绿袖子》,车门打开,那日本老人俨然坐在车后。
我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把我跟踪?
这样跟了下去,他知我身份,万一让弟弟知道,让我如何自处?不由把脸一沉。
他是名作家,但亦无权这样把别人的私生活打扰。
上来吧,爱爱。他怜爱一笑,一如父亲召唤女儿回到怀抱。
我不由心软,脸色放晴。上了车,我得好好告诉他,以后再也不要跟着我了。我的生活,需要平静,需要隐秘,需要往事如风。
刚刚坐定,笑容满面,尽量把语气放至极端温柔,不想伤害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的自尊。惟有曲径通幽,山口先生,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他笑着说,爱爱,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听你说话,也是一种快乐。
快乐?我心里暗暗叫苦,你快乐了我就不快乐了,不能让他以为我还是红房子酒吧里,随便接待男人的女人。
只能开门见山,对他说道,山口先生,我离了珠海,就不是那里的杨爱了。以后也不再做那样的事情,你明白么?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好不好?
他摇头,坚定而固执,不好。
为什么?我生气。
不为什么。他笑着。我从来没把你当酒吧来的女招待看待,爱爱,你对我多么与众不同。我那天混在那一队人里,找你来,是冥冥的指点,是前世今生,是命运。
前世今生?命运?这么大的来头?我好笑,却一时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
你去哪啊?爱爱,你告诉司机一声。
去哪?不想让他这样日日地跟着我,于是借题发挥,山口先生,我要去的地方啊,是命运,我要去找命运。
命运?他笑着摇头,你这孩子,又开玩笑,命运不用去找,命运隐藏在时间之中,与你的生命同行。
我故意叹气,我不认识命运,却为它日夜工作。现在我不想为它工作了,想把它贿赂贿赂,让它给我最好的人生。
最好的人生,便是四周的人,都不知道我的曾经。包括这位知道的老人,最好也从我的眼前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