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初到中原时,谢红琳的身体已经大好。她不但能站起身来,还能在别人搀扶下走上几步,白天的时候,她便让霍轻舟扶着,去前厅见过展忱。
因此,未到四更,她便让人扶着,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走去霍柔风的院子。
她要走着去给女儿梳头,这是她身为母亲的责任与刚强,她要亲自走过去,有尊严地走过去。
两个院子离得很近,但是比起同在一个院子的前厅还是远了许多。
对于其他人而言,只是短短的一段路,对于谢红琳,却如同荆棘铺路,最初的十几步之后,她迈出的每一步都会带来一阵疼痛,随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她的脚底渐渐发软,她把身体的重心放在被丫鬟们扶着的手臂上,几乎是踉踉跄跄走进了女儿的屋子。
霍柔风早已被丫鬟婆子叫了起来,她已香汤沐浴过了,这会儿穿着大红中衣,坐在西洋美人镜前打瞌睡。
她打着哈欠,对刘嬷嬷和全福太太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娘就爱睡觉,所以这会儿她起不来,你们还是让我到床上睡一会儿吧。”
“谁说我起不来的?”门外传来谢红琳的声音,声音高亢,听不出半分疲态。
“娘,您起得早啊!”真是不能背后说人,瞧瞧,自由就在前面招手的时候,她却还要被她娘嫌弃。
谢红琳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把比她还高出一截的女儿按回玫瑰椅上,她从镜子里看着女儿,十六岁的少女,皮肤如羊脂般洁白细腻,吹弹得破。
她爱怜地抚摸着女儿及腰的青丝,女儿的头发随了她,浓密乌黑,带着淡淡的皂角气息。
她从喜盒里拿起梳篦,念着喜歌,给女儿梳通了头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镜子里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全无应有的羞涩,等到母亲给她梳了头发,她笑盈盈地说道“娘,您念的真好听,我还是第一次听呢。”
谢红琳道“那你们以后可要和和美美,就像这歌里的一样。”
说到这里,她的鼻头微酸,嘴边却溢出了笑意。
梳妆嬷嬷是吴家给请来的,榆林城里很有名,据说但凡是由她梳妆上花轿的年轻媳妇,全都是一举得男。
展家和谢家都不信这些,可是能图吉利的事,却也不会拒绝。
吴家推荐这位嬷嬷时,谢红琳一口答应下来。
梳妆嬷嬷用嘴咬着丝线一端,麻利地给霍柔风绞面,霍柔风龇牙咧嘴,如同受刑一般,谢红琳翻翻眼睛,哪有这么疼啊,大喜的日子,真让这丫头给气着了,好在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如果多生几个,她的头发怕是要早早白了。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小枫是遗腹女啊,表哥若是能看到女儿出嫁,该有多好。
梳妆嬷嬷终于给霍柔风开了脸,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霍柔风摸摸还有点微疼的脸蛋,对谢红琳道“娘,我好看吧?”
这下子,连全福太太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她也不是头回做全福太太了,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哪家的新娘子这么有趣。
“好看,我的宝贝闺女最好看了。”谢红琳柔声说道,她的眼底都是笑意,她的小闺女终于要嫁人了。
霍大娘子也早早起来了,秋寒料峭,她披着月色站在霍柔风的院子外面,按照江南的规矩,未嫁的姐姐不能送妹妹,就连梳头上妆也要避开。
她在外面等了约末一个时辰,有亮光由远及近,来的是吴家姐妹。
见她们也起得这么早,霍大娘子笑着说道“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吴欣欣道“这哪儿睡得着啊,我闭上眼睛都是九娘子戴着凤冠霞帔的样子呢。”
是啊,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