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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黄氏便使人前来探病,听得陶灼华已然痊愈,特意派了于嬷嬷来请她一同用膳。
陶灼华原本便打算今日劝舅舅随同阿里木出海,刚好要往上房来。她谢了于嬷嬷的好意,便由茯苓服侍着梳妆。
茯苓手脚麻利,片刻间替她挽个双环髻,依旧簪了娟娘新制的雪缎珠花,耳边垂着一对素银丁香,换了身栀子白散绣浅银与茶色菡萏的宽袖窄腰夏衫,手里再执着柄绘着海棠春睡图的泥金白纱团扇,便去给舅父与舅母请安。
陶灼华进院时,黄氏正张罗着在暖阁里摆膳,表姐陶春晚则着了身月白挑线的纱衣、湖蓝的曳地襦裙,胸前结着月白的丝带,正立在廊下吩咐小丫头去厨房传话,为陶灼华炖一碗嫩嫩的鸡蛋羹来补身。
瞧见陶灼华进门,陶春晚眉眼盈盈笑着迎了上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两人给黄氏请了安,便一同往正房去。
正房里当中一架紫檀木填漆嵌螺钿大炕,上头的铺垫古锦斑斓,陶超然正端坐在炕上饮茶。陶雨浓拿白丝带束发,身着一件苍蓝如意纹直裰,恭恭敬敬立在一旁,正聆听着陶超然的教诲。
父子二人说话间时有笑语,显得见极为融洽。待见到姐妹两个携手进来,陶雨浓上前见礼,陶灼华则冲陶超然轻轻拜了下去。
心间无限感激,陶灼华对舅舅这一礼毕恭毕敬,满含了儒慕之意。
前世曾恼恨舅父不曾在陶府大门口挂白灯笼、糊白对子,总以为舅父对母亲的离世漠然。如今重活一世,小事上处处可见舅父一家对母亲的用心,陶灼华对自己昔日的小肚鸡肠懊悔万分。
嫣然巧笑间,陶灼华又向陶雨浓回了半礼,这才在左侧铺着墨绿弹花软垫的湘妃竹椅上落了坐。
望见如今只有九岁大小的表弟明眸清湛、稚气未减,陶灼华蓦然又忆及他前世身中牵机剧毒的惨状,华眸间又是一阵酸涩,眼圈不由发红,强自咬住了嘴唇。
陶超然瞧着女孩子眉宇间的轻愁如烟,不觉与昔年妹妹这般大时那明珠朝露一般的笑颜比对,心疼得漏了半拍,忙着招呼她炕上来坐。
瞅着舅母还未进房,陶灼华决定速战速决,她再向舅舅敛礼,恭敬地说道:“夕颜有些话要与舅舅说,请舅舅借一步说话。”
两日未见,陶灼华似是又有些清减,她那袭白裙以银制丝带松松挽系,纤腰简直不盈一握。而收敛了方才的感伤,她几近透明的脸上却十分平静,浮上眼脸的是从前少有的镇定与冷然。
陶超然心上难过却无法表述,他不忍拂陶灼华的意思,甥舅二人便走到里间重新坐下。陶灼华拿出昨日编好的说辞,将自己要说服舅舅的一番话归于母亲陶婉如的托梦。
她眼眸幽静,墨色眸子如一泓深潭般空静,青绸发丝映衬着脸侧,投下一片薄薄的剪影,似求证一般望着陶超然问道:“舅舅,您前日接待的那位客人,可是一位胡商,名字唤做阿里木?他今次来是为了约着舅舅一同出海去往西洋?”
明媚的六月天,虽是太阳刚刚升起,已然云蒸霞蔚,几扇纱窗映着外头的芭蕉浓成金灿灿的油绿。远处的屋脊被一夜雨水冲刷,露出了崭新的青黛色,院里青葱的树桠在灿灿金阳下格外郁郁。
陶超然狐疑地瞅着陶灼华似月华一样澄澈的双眸,眼里含了讳莫如深的沉思。眼前的女孩子眉目如画,黑白丝丝分明,从中瞧不出一星破绽,方才那几句话却委实令他侧目。
阿里木的身份特殊,他从未守着妻儿提及。便是这次出海的打算,两人也是在外书房里悄悄说起,他还未来得及与妻子商议。
听得陶灼华一口说破,连阿里木的名字都分毫未错,陶超然不觉拧了眉头道:“夕颜,你从何处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