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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程牧游不再说话了,晏娘便踱步上前,眼中的哀痛亦化作丝丝悲悯,她轻声说道,“大人当然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官府无非是怕祭奠的人数过多,生出事端来。可是这些人之所以年年到此处聚集,也是想以另一种方式向朝廷施压,逼迫当政者尽快找出酿出惨剧的凶手,不要遗忘了他们的痛苦。所以每到这个时间,他们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也会纷纷汇聚于运河河边,用这种静默却又是最撼动人心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和怨愤。”说到这里,她凝神看着程牧游,“大人,晏娘没有说错吧,不日之后又有盐船要靠岸,所以今年来祭奠的人才尤其的多,比往年的景况更甚。百姓口中不敢多言,可是他们的心意都化成了这一炷炷燃香,一片片纸钱,只是不知道当政者能否感同身受。”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变得悠远起来,“我从不认为痛苦能随着心境的改变而消除,反而,只有消除了痛苦的根源,心里才能安定。想必这些人也同我一样,在他们心中,只有抓住真凶,为惨死的亲人们报仇,这道坎才算真正迈了过去,否则,此事不尽,余生都无法安乐。”

    听完这番话,程牧游久久没有发声,他并非不认同晏娘的看法,只是他心里清楚,火烧盐船一事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年,若没有新的线索,根本不可能抓到凶嫌。更何况那严庆阳自从率部逃亡之后就未曾露过面,他不得不怀疑他已经早不在这世间了,所以即便知道他在哪里,到时找到的也可能只是几座孤坟,又怎能安抚得了民心。

    想到这里,他嗟叹一声,“晏姑娘,若真的报不了仇又该如何?”

    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晏娘冷冷扫他一眼,一字一句说道,“无非就是倒下,爬起来,再倒下,再爬起来,终而复始,拼到生命的尽头,倒也死而无憾。”

    说完这句话,两人皆静默了,像是在置气一般,互相望着彼此,谁也不再多说一个字。蒋惜惜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一脸迷蒙地说道:“大人,晏姑娘,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程牧游一怔,终于回过神来,他冲蒋惜惜淡淡一笑,“无事,我只是觉得此案着实棘手,恐怕单靠新安府的力量难以破解。”

    蒋惜惜点点头,目光却被不远处一个独自蹲在地上烧纸钱的男人吸引,她对程牧游说道,“大人,你看那个人,形单影只的,看起来好生孤单,难道他的亲人都丧生在那场大火中了?”

    程牧游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见一个中年男子蹲在河边,一边在铜盆中烧着纸钱,一边轻轻地抽泣着。别人身旁还有亲眷相伴,十分的悲痛被分担下来,便稀释成了五分,只有他只身一人,背影在忽明忽暗深深浅浅的香火中若隐若现,看起来异常孤寂。

    见此情景,程牧游同情之心顿起,对方才晏娘的那番话亦理解了许多:是啊,他不曾经历,便不会对他们心中的痛楚感同身受。就像这个男人,他所有的亲人皆葬身火海,怎会不对那凶徒恨之入骨,恐怕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又怎能要求他心平气和的接受“苦从心生”这个佛语。

    正沉浸在遐思之中无法自拔,远处忽的传来一声惊叫,人群亦因这声惊呼瞬间宁静下来,所有的人皆纷纷站起身,伸着脖子朝远处观望。

    “大人,我过去看看。”

    蒋惜惜说完这句话,身子已经朝声音来源的方向飞奔过去,程牧游和晏娘也跟在她的身后,一同朝南边那片影影绰绰的民房跑去。跑了约莫有半刻钟光景,就见前面围了乌压压的一群人,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

    蒋惜惜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道,率先挤了进去,走到人群中央,便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捂着脸轻声的抽泣,身子抖得像深秋的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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